苏丹走后,沉重的铁门随即便落了锁,将方既明和那头依旧对他龇牙低吼的巨狼锁在了这充满血腥气与黄沙的斗兽场中,只有月光微微照亮了场地。
方既明悲从中来,本想着事已至此,先吃饭,结果门儿都没有了!
驯兽通用的方式就是条件反射,但这条件反射通常需要美食配合。
现在连食物都搞不到,苏丹分明是想看他割肉饲狼!
“饿着肚子驯狼?开什么玩笑!”他哀叹一声,目光落在被项圈和嘴套束缚、四肢也被绳子捆住的巨狼身上,牛大一只,天知道它是啃什么长大的。
别人驯狼都是从小狼崽抓起,他倒好,直接上手就是饿疯了的成年巨狼。
狼被捆得结实,但挣扎的力气不小。方既明索性一屁股坐在它旁边,不顾那充满威胁的低吼和甩头,伸手就揉搓它那颗硕大的狼头。
这手感……啧,又油又黏,还有灰尘的颗粒感,像摸了一条掉进过臭水沟的流浪狗。
“兄弟,你看我真诚的眼神。”方既明凑近,对着它眨眼,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无比真诚,“你看,咱俩都被那……咳,被伟大的陛下关这儿了,也算同病相怜。我不想伤你,你乖乖的,咱俩都能少受点罪。”回应他的,是巨狼从皮嘴套缝隙里淌下的一串腥臭涎水。
“油盐不进是吧?”方既明被那口水恶心到了,反手就给了它脑袋一逼兜。
“呜…”巨狼被打得眼神似乎都清澈了两秒,随即挣扎得更激烈了,奈何四肢被捆,只能徒劳地在地上扑腾,白白消耗体力。
方既明也累了,干脆把这不安分的大家伙当软垫,整个人倚在狼身上,一人一狼的肚子咕咕叫着。
他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继续蹂躏狼头,脑子里飞速运转。
“荒谬!放肆!” 在心里对茵苏希娜提出那个小想法时,她冰冷愤怒地否认了这个操作,“你竟想让本公主屈尊附身于这低贱野兽身上?还要本公主去当那篡位暴君的走狗?!方既明,你莫不是失心疯了!”
“误会,天大的误会啊!公主殿下,公主姐姐!”方既明赶紧告饶,“不是让您一直附身当狗!就明天早上,等苏丹来了,他发话让‘坐下’的时候,您就控制这狼坐那么一下!就一下!演个戏,糊弄过去就成!保命要紧啊姐姐!”
“呵,保命?这就是你所谓的‘改朝换代’?靠给暴君当驯兽师?!” 茵苏希娜都被气笑了。
“我的好姐姐,您听我解释,”方既明赶紧安抚,“我们不能保证下一个坐上王座的就是明君,所以我们要从根子上改变,您看我现在就在搞基层教育……”
“基层教育?”似乎因为茵苏希娜的情绪,周围环境都冷了几分,”你说你那六个学生?哦,算上昨天新来的那个古利斯,也才七人。这就是你撼动一个帝国的‘基层’?方既明,收起你那可笑的幻想!本公主只想复仇!”
“可问题是,我现在就要完蛋了!驯不好这狼,明天苏丹就能把我喂了它……”方既明哀嚎。
“无妨。” 茵苏希娜的声音平静下来,“再给本公主几年……或许都要不了几年,必能冲破那魔戒的防御,亲自手刃仇敌。你自求多福吧。” 她的意志沉寂下去,任凭方既明如何呼唤也不再回应。
靠山没了。方既明又往后靠了靠,身下的巨狼也挣扎累了,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暂时消停下来。
肚子叫得更响了。方既明看着巨狼那饿的发绿的眼睛,又摸了摸自己同样瘪下去的肚子。刚刚应该及时叫住法里斯让他教自己几招的。
驯服……条件反射……没有美食……但苏丹想看的是“听话”……听话的核心是什么?是服从命令的表象。
而有人说,动物是能读懂人的情绪的。
他突然坐直身体,拍了拍巨狼的脑袋,开始解开绑住巨狼四肢的绳子,一边在嘴里念叨:“听着,蠢狼……我知道你听不懂人话,但没关系!你只需要记住这个声音,记住这个感觉!”
他模仿着苏丹那种随意但充满压迫感的腔调,把自己声音放大了好几倍,对着巨狼的耳朵吼道:
“坐下!!!”
声音在空旷的斗兽场里回荡。巨狼被他吼得耳朵一抖,眼神更是警惕,连四肢被松开后的逃跑或反抗都忘了。
显然,它没坐。
方既明毫不气馁。他松开狼头,站在它正前方,再次大声命令:
“坐下!!”同时,他做了一个下压的手势作为行动暗示。
巨狼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表演”弄得有些发懵,低吼着看他。
方既明盯着狼眼,第三次吼出命令:
“坐下!”
这一次,在吼出命令的同时,他抬起脚,作势要猛踹狼腹——这是它记忆里剧痛的位置。
“呜!”巨狼本能地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身体下意识地想要蜷缩后退。
但这个“蜷缩后退”的动作是后肢弯曲,屁股下沉。外观上,极其近似于……坐下!
就在它屁股即沾地的瞬间,“好!”方既明为它喝彩,脸上堆满夸张的的笑容,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伟大的奇迹!他冲上前,用摸狗狗的手法热情地揉搓着狼头,夹起了声音开始夸赞:“好孩子,真是好孩子,太棒了!坐得好,坐得好!”
巨狼彻底懵了,它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个两脚兽先是凶神恶煞地吼叫、作势要踢它,然后在它因为恐惧想缩起来的时候,突然变得如此热情洋溢、又摸又夸?
那巨大的声音和夸张的动作带来的冲击,甚至暂时压过了它的饥饿和愤怒。
方既明要的就是这个这种冲击,他再一次如法炮制:
放开狼头,又一次用苏丹的语气命令:
“坐下!” 边用着下压手势与作势欲踢的动作。
巨狼再次因为那作势欲踢的动作而惊惧,身体本能地做出类似坐下的姿态。
狼屁股再次沾地时,“好,坐得好,乖孩子!” 方既明立刻变脸,热情洋溢地冲上去“奖励”。
如此反复。
每一次“坐下”的命令都伴随着巨大的声音、夸张的威胁动作,而每一次巨狼因为恐惧或本能做出类似坐下的姿态,只要一碰到地面,方既明就立刻上前给予最高规格的“精神奖励”——极其夸张的赞美和抚摸。
没有食物?没关系!
恐惧和巨大的感官刺激,加上完成目标动作后的安抚,同样能形成条件反射!
方既明不管狼是否能真正理解“坐下”的意思,只要是在听到那个特定命令时,产生一种“不做出那个姿态就会挨打,做出那个姿态就会被安抚”的反应。
斗兽场里回荡着方既明时而大声怒吼、时而如春风化雨般肉麻的交替声音,以及巨狼困惑不解的叫声。
不知重复了多少遍,方既明嗓子都快哑了,巨狼也累得够呛。
当方既明再次站定,清了清沙哑的喉咙,声音并不大,但依旧模仿着苏丹语气:
“坐下。”
他甚至没做任何威胁动作。
巨狼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咕噜,后腿肌肉记忆般地、微微弯曲,屁股象征性地贴到了地上,虽然离真正的坐下还差点意思,但那个姿态,姑且可以在明天被方既明强行解释为“努力尝试坐下”!
“好”方既明再次喝彩,扑上去一顿猛揉狼头,“太好了,进步太大了!狼兄你简直是个天才!对,就是这样!我们都能活了!”
巨狼被他揉得生无可恋,干脆放弃挣扎,彻底瘫软在地,发出疲惫的呜咽。
它可能永远无法理解人类的复杂指令,但它记住了这个声音、以及随之而来的莫名其妙的噪音和有点舒服的揉搓。
一种基于恐惧和疲惫的“服从”雏形,被烙印在了它的本能里。
方既明累得再次瘫倒在狼的身上,咽口口水润润火烧火燎的嗓子。
成功了……至少能够糊弄过去了。
明早苏丹面前,只要这狼兄能在听到“坐下”后,象征性地屁股沾地,就算大功告成。
疲惫和成功的虚脱感中,方既明靠着狼睡去前,脑子里出现了模糊的想法:连这听不懂话的狼都能驯出点样子,那是不是也可以……驯驯狗苏丹?
方既明脑海里出现了免于恐惧的自由。
……
方既明被清晨天光叫醒没多久,苏丹就来了。
不愧是精力过剩的苏丹,看驯狼成果这点小事还能起那么早。
“方既明卿,朕的狼驯得怎么样了?”
方既明赶紧拉起摊在地上的巨狼,梗着睡落枕了的脖子行礼:“它学会坐下了,陛下。”
在听到方既明话里的“坐下”时,巨狼的腿条件反射向下一沉,屁股极其敷衍地沾了下地,随即又挪了起来。动作生硬,但确实坐了。
苏丹的目光在方既明身上扫过——衣衫褴褛,沾满血污尘土,但四肢健全,没缺胳膊少腿。这让他有些失望:“哦?爱卿用的什么法子?”
方既明看了一眼巨狼那带着疲惫和被训练出来的“顺从”眼神,若是如实相告是恐惧刺激法,苏丹带走狼后,一旦狼不听话,必定是变本加厉的折磨。
他与这巨狼现在也算是产生了共患难的友情,不忍心它被这么对待,开口解释道:“回陛下,臣……臣只是斗胆,学了几分陛下您不怒自威的神韵。可臣拼尽全力,也只学到了十不存一,但即便只是这一丝天威,对付这畜生也够了。臣对它说,若能领会陛下圣意,乖乖听话,便能得到无上恩赏。它……它似乎听懂了。”
“恩赏?”苏丹玩味地咀嚼着这个词“那朕自然不能让爱卿失信。”苏丹随手指了一个铁笼,里面是供贵族们观赏斗兽的奴隶。
得到示意,侍卫立刻上前取下了巨狼的嘴套,另一名侍卫则打开铁笼,将一个不幸的奴隶拖了出来,拽到苏丹面前。
奴隶的挣扎在侍卫的铁腕下如同蚍蜉撼树。
“陛下!”方既明张嘴喊出了毫无作用的话。
苏丹亲自揪住奴隶的头发,将他的脖颈递到刚刚解开束缚巨狼嘴边!
巨狼终于得到一个送到嘴边无法反抗的食物,张口便咬住了奴隶的喉管。
方既明听到只到半声哀嚎与骨头断裂的脆响,他看到肢体随着巨狼的咀嚼而晃动。
那刚刚还活生生的人,似乎只是一会,便只剩下地上的鲜血和碎骨。
巨狼贪婪地舔舐着地面,鲜活的血肉,唤回了它眼中的野性。
它拖着沾着血污的皮毛,挣脱开了已经手软了的方既明的牵引,主动上前蹭了蹭苏丹的脚,尾巴在身后轻微地甩了甩。
方既明只觉得全身的力气被抽空,胃里翻江倒海。
他感觉到自己倒在了地上,他感觉到眼前的世界开始模糊。
是累的?是饿的?还是……这被自己间接促成的残忍?
是啊……这是一头会吃人的野狼!自己怎么就……怎么就把它当“朋友”了呢?如果刚才自己实话实说……这个人是不是就不会死?
懦弱!彻头彻尾的懦弱!连在奴隶被拖出来时,为他说句话的勇气都没有!
茵苏希娜说的对……自己那点所谓的“基层”,不过只是几个可以随便践踏的自由民和奴隶而已……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自己这点火星太微弱了,丝毫不足以划破黑夜。
必须尽快加入奈费勒和阿尔图暗中的事业,哪怕只能添一把微不足道的柴火!
苏丹满意地看着倒在一边瑟瑟发抖,甚至似乎被吓哭了的方既明。
这种彻底的恐惧和无力感,正是他想要的。
“看来朕这‘临时御狼官’没封错。”他愉悦地牵起了侍从递到手边的栓绳,赏赐金币太无趣了,他总共赏过方既明六枚,昨天又都还了回来。
“朕赏赐你,可以提一个……不过分的要求。”
方既明僵硬地将姿势从跌坐调整成了最卑微的跪姿,他此时的状态不足以思考出索要什么最有利,只是颤抖的声音谢了恩:“谢……陛下……恩典。”
苏丹大笑着牵着狼离开了斗兽场,只留下方既明依然跪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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