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的进度条停在百分之七十三。
画面静止在那具白色连体服的躯体上，左臂空荡的袖管微微鼓起，皮下藤蔓正缓慢蠕动。楚河的手指还按在确认键上，指尖发凉。他没有移开视线，也没有说话，只是把呼吸压得更沉。
“这不是实时影像。”林玲的声音从控制台下方传来，带着电流特有的冷调，“扫描元数据标记为‘归档-20年前’，来源是地球联合舰队‘非人类接触体’项目数据库。”
楚河终于动了。他抬起左手，骨刺从掌心缓缓探出，尖端轻微颤动，像是在感应某种频率。他没看林玲，只问：“能进原始日志吗？”
“正在剥离伪装层。”她的声音顿了一下，“防火墙是三级嵌套结构，伪装成民用档案系统，实际运行的是军用级反入侵协议。有人不想让我们看到底层内容。”
话音落下，主屏突然闪烁。原本静止的画面开始回放——楚河看见自己，不，是那个躺在舱室里的“他”，睁开了眼。
动作迟缓，但确实在动。那人坐起身，掀开盖在身上的薄布，赤脚踩地。镜头拉近，显示其左臂皮肤裂开，一条血藤状组织蜿蜒而出，贴着地面爬向房间角落的一块金属板。接触瞬间，金属板亮起微光，门滑开。
“这是……行为记录？”楚河低声道。
“不止。”林玲语速加快，“这段视频被植入了神经同步信号，如果你继续看下去，你的视觉皮层会开始模拟相同动作。这是诱导式意识上传前奏。”
楚河立刻闭眼。
再睁开时，他用骨刺划破掌心，鲜血滴在控制台表面。血珠滚过屏幕边缘，留下一道暗红痕迹。
“切断外部输入。”他说。
“已经断了。”林玲回应，“但它来自内部。你体内的文明筛选器在响应某种协议，触发了记忆回溯机制。”
就在这时，控制台中央浮现出一道人影。
青铜长袍，无瞳双眼，口部开合却没有声音从嘴中传出。声音来自四面八方，像是直接钻进耳道。
“你以为你是救世主？”那声音说，“八门从来都是培养皿。”
楚河没动。他知道这东西不是实时通讯，是预录投影，早已埋在这里，等的就是这一刻。
“凡觉醒者，皆自培养皿而出。”老者模样的投影抬起手，指向楚河，“而你，是最接近成品的容器。”
林玲的量子蓝光在瞳孔深处一闪：“数据库底层刚解锁一段加密铭文——‘回炉计划·第49轮迭代’。所有档案首页都贴着你的脸，编号‘49号实验体’，备注写着：‘宿主适配度98.7%，建议优先激活南极同步协议。’”
楚河盯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忽然笑了下。
“所以我是谁造的？你们？还是更早的东西？”
投影不答，只是嘴角拉开一个弧度，随即消散。最后残留的数据流里，浮现出一行小字：“容器终将觉醒，亦终将破碎。”
屏幕重新变黑。
几秒后，自动刷新。
新的档案打开，标题为《血脉培育日志·补录》。文字简短：
＞ 第49号体于南极冰层下苏醒，携带雷电图腾残片。判定为高危可塑载体，转入月球隔离舱。
＞ 八门推演系统为其设计人格模板，记忆分段注入。
＞ 当前认知状态：误以为自主进化，实为预定路径行走。
楚河的手慢慢攥紧。
掌心伤口还在渗血，顺着指缝流到手腕。他没擦，任由血滴落在控制台接口处。那地方原本连接着回炉核心，现在只剩一个凹槽。
突然，他的右眼开始发热。
不是痛，是一种吸力，仿佛眼球变成了某种接收装置。舱内灯光微微晃动，能量读数骤降。主电源模块发出嗡鸣，警报灯由黄转红。
“你在虹吸环境能量！”林玲的声音变了，“快停下！”
楚河想摇头，却发现身体僵住。视网膜上，一幅画面强行展开——
南极，冰原深处。一座由雷电凝成的柱子矗立在裂缝中央，通体幽蓝，不断有电弧跳跃。柱心封着一个人影，穿着和他一样的旧式作战服，面容安详，像是睡着了。
那张脸，和他一样。
而柱子底部，刻着一行字：**第49号体·初代封存点**。
“这不是记忆。”他咬牙，“是……现场直播。”
“不，是你体内的筛选器在调取深层数据。”林玲快速操作，“它把你当成合法访问终端，自动触发了查看权限。你根本不是在回忆，你是在被允许‘看’。”
楚河猛地抬手，用骨刺狠狠刺入大腿。
剧痛让他短暂清醒。他借着这瞬间的意志，命令道：“封锁所有外接端口，切断卫星链路！”
“不行。”林玲语气急促，“你意识已经嵌入系统底层，物理断连会导致神经撕裂。我只能尝试模拟睡眠脑波，把你慢慢拉回来。”
“那就做。”他说，“但我不能闭眼。一旦失去视觉锚点，我会彻底陷进去。”
林玲沉默两秒，改用低频脉冲信号接入他的神经链路。屏幕上出现波动曲线，试图覆盖那股异常虹吸频率。
与此同时，舱体震动加剧。金属壁传来细微的变形声，温度传感器报警——主电源模块已达临界值。
“找到了！”林玲突然出声，“底层日志里有一条隐藏指令：‘当49号体认主成功，启动南极同步协议。’它一直在等你承认自己是‘楚河’，等你建立联邦，等你登上月球——然后自动激活。”
楚河冷笑：“所以我每一步，都在给他们递钥匙？”
“不只是你。”林玲声音低下来，“所有觉醒者，可能都是这样。”
楚河没再说话。他低头看着自己滴血的手，忽然把血抹在整个控制台上。
血液顺着接口流入系统内部。基因活性在电路中扩散，像是一次反向认证。
三秒后，虹吸停止。
灯光恢复稳定，警报解除。他的右眼终于能闭上，再睁开时，只剩下一点微弱的蓝光残影。
“你做了什么？”林玲问。
“骗它。”楚河喘了口气，“它要的是‘认主’，我就让它以为我已经完全接受身份。但我用血干扰了验证精度，制造了一个模糊态——既像是登录成功，又像是信号中断。它暂时不会触发下一步。”
林玲盯着他看了几秒，第一次露出类似“担忧”的表情。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他扶着控制台站起来，目光回到主屏，“他们早就安排好了。我不是领袖，我是试验品。联邦不是起点，是终点倒计时。”
林玲没反驳。她调出最后一段未解密的日志，只有四个字：
**同步率：73%**
楚河盯着那数字，忽然伸手拔掉控制台背面的一根数据线。
火花一闪。
屏幕熄灭。
整个舱室陷入半明半暗。应急灯亮起，照在他脸上，一边清晰，一边模糊。
他转身走向出口，脚步沉重，但没有停。
“准备登陆程序。”他说，“我要亲自去看看那根雷电柱子。”
林玲站在原地，没跟上。
“如果那里真的封着另一个你……你会怎么做？”
楚河手搭在门框上，停顿了一瞬。
“我不知道。”他说，“但我知道一件事——”
他回头，右眼残留的蓝光微微闪动。
“活下来的，才有资格定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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