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蛇骨送到家之后,再拖着沉重的购物袋挤上末班电车,到家时已经过了零点了。
“幸好是周末啊,末班电车会比平时运营到更晚一些。”
我感慨着,单手摸出了钥匙,打开了公寓门。
“我回来了。”
真绪和桃绘里大概都睡下了,我知道不会有人回答,所以语气也像是例行公事一样毫无波动。
玄关一片漆黑,餐厅的位置倒是还有一盏小灯亮着,应该是专门为我留的。
我换了鞋,刚把超市的“战利品”放在厨房地板上,准备去冰箱拿水喝,却发现有人捷足先登了。
从那那头乱糟糟的蓝粉色头发和身高来看,毫无疑问是桃绘里了。
起夜是很正常的,但是问题的核心,或者说让我站在厨房和餐厅交界处进退两难的原因,是桃绘里那近乎真空的状态。
全身上下,仅有一套单薄的白色内衣勉强遮着关键部位,没有任何繁复的花边,在冷光的照射下,几乎要与她的肌肤融为一体。
修长匀称的双腿毫无遮蔽地暴露在夏夜闷热的空气中,从紧实的大腿到纤细的脚踝,线条一览无遗。平坦的小腹上方是清晰可见的肋骨轮廓,再往上,是在内衣包裹下有着无法忽视的强烈存在感的完美曲线。
冰箱光的映照下,大片白皙的皮肤泛着莹白光泽,晃得人眼晕,让我不禁怀疑起了周遭世界的真实性。
手掐在大腿上,痛感清晰,很好,不是幻觉……不好,不是幻觉。
“……桃绘里,你在干什么?”
“啊……哦……我在干什么呢?有点记不清了啊,我……”
桃绘里迷迷糊糊地应了两声,不知道是没睡醒的缘故还是被真绪“哄睡着”的后遗症。
“啊,我想起来了,我是打算在冰箱里找点吃的来着。”
“夜宵的事情先放一边。”
看样子这家伙完全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啊。
“我想问你为什么不穿衣服?”
“很——热——啊——”
桃绘里有气无力地抱怨着,又像是在叹气,带着一点睡意朦胧的烦躁,就着冰箱里漏出来的一点冷空气给自己扇了扇风。
“为什么会这么热啊慎也,你们兄妹两个对我做了什么哦……”
“什么都没做,因为这天气就是这么热。”
马上就要到六月了,何况这还是住在这种老旧的公寓楼里,闷热是正常的。
“啊……是吗?”
“我给你把空调打开吧。”
我没有听见客厅里的空调运行时那种低沉的蜂鸣声,按理来说,真绪应该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吝啬才对。
我往客厅里面走去,几乎不用怎么仔细就找到了放在茶几上的空调遥控器。
“啊,那个……”
桃绘里像是要提醒我什么,但我已经按下了开关,空调发出了一阵令人不安的动静,随后便再起不能了。
“小真说空调好像坏掉了。”
“啊,看出来了。”
我叹了口气,这东西还真是矫情,明明一年最多只有一半的时间在工作,给我好好向路由器学习啊。
“只能等明天找个时间修一下了。”
同一时间,桃绘里也叹了口气,关上了冰箱的门。
“没有东西吃了。”
“我这里有杯面,你要吗?”
“哦?慎也,你简直就是我的救星啊!”
在对杯面出手之前,桃绘里先拿起了快要过期的麦茶猛灌了两口,冰凉的液体下肚,她好像瞬间就清醒了不少。
“虽然我也有在和小真学做饭,但是这种时候就是要给你展现我最拿手的东西啊。”
“什么?”
“至尊无敌豪华泡面。”
“那我就期待好了。”
我猜也是这之类的东西。
“话说这种时候你就不能倒下去接着睡吗?”
我将食材什么的需要冷藏的东西放进了冰箱里,看了一眼拿着鸡蛋和火腿肠跑进厨房里的桃绘里。
“嗯,老实讲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感觉睡得还蛮香的。”
桃绘里手指抵着嘴唇思索着。
“既然精神养得不错,那么接下来就该工作了。”
“这么晚了你还要画画吗?”
“在什么时候睡醒了就在什么时候开始画画,这可是我的夜生活信条。”
“哈,这是为熬夜找的借口吧。”
“漫画家的生活就是这么无拘无束又糜烂啊,我早就做好觉悟了。”
仔细想想,我也没什么资格说桃绘里就是了,毕竟我我赶稿的时候,那夜生活也算的上是“无拘无束又糜烂”啊。
“还有啊,桃绘里。”
我盯了着桃绘里的背影看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该提醒她一下。
“你真的不打算先穿件衣服吗?”
“太麻烦了。”
油热得差不多了,桃绘里正炫技般地用单手将鸡蛋打进锅里。
“而且有什么关系嘛,反正你又不是第一次看到了。”
不是第一次就没关系了吗?这人是不是有点随意过头了。
“也是,没有第一次看到的时候那么有冲击力了。”
“什么叫没有那么有冲击力了?你是在说我的魅力下降了吗?喂,给我讲清楚啊,不然我会在你的面里加入致死量的盐哦。”
“你的魅力完好无损,只是我的阈值被强行拔高了。”
“哦,就是说你今天出去之后,又有哪个不知名的狐狸精勾引过你了对吧?”
因为本来也有正事要去做,所以我完全没有提过要和蛇骨约会的事。
“哈,要是真的有那种狐狸精,我就不用回来了。”
“小心把你吃得干干净净啊。”
桃绘里回过身,双手比做爪子,表情夸张地恐吓了我一番。
“嘟嘟嘟——”
手机铃声响起,我看了一眼,是尊贵的蛇骨大人要对她的契约男友进行访问了。
“……”
“喂,喂,怎么不说话,自动接听吗……”
“有什么事吗?”
“哇,干嘛不说话,吓人啊!”
电话那头的蛇骨声音有些凶巴巴的。
“我这不是在等你开口嘛,毕竟是你打电话给我的。所以,怎么了,你家那边……又遇到了什么麻烦了吗?”
将蛇骨送到家的时候,我也是稍微等了一会,确认没有什么变故之后才离开的。
“我这边倒是没有什么问题。”
蛇骨的声音好像刻意压低过了,但听起来还是有点凶。
“就是问一下你有没有到家啊!真是的,关心你啊。也不知道打个电话报平安,害人担心……”
“哦,安全到家了。”
我打断她可能的碎碎念。
“刚到。”
“……哦。”
她似乎噎了一下,语气缓和了一点,但马上又换上了那种别扭的强硬。
“那个,我今天和你说的事,你不准告诉别人啊……一个字都不准说出去!听到没?”
我立刻明白她指的是海边公园里倾诉的那些往事,于是也认真了些。
“放心好了,我是不会背叛你的。”
且不说我没有这种习惯,发生在蛇骨身上的那些事,本就不该被当做谈资。
“……”
我是这么回答了,但电话那头的蛇骨却没有回话。
“嗯?没听到吗?我说……”
“好了好了,听到了。”
蛇骨飞快地打断了我。
“……知道就好。挂了、睡觉去了、晚安、周一见。”
一连串的告别词后,电话被干脆地挂断,完全不给我回应的机会。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将手机放在了桌子上,朝着厨房走了过去。
老实说,就桃绘里在烘焙课上的表现来看,我实在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待在厨房里,同时也好奇她到底会做成什么样子,所以监督她一下想来也是很有必要的。
“怎么,不放心我啊?”
桃绘里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来意。
“随便看看而已……很明显吗?”
“真的啊?你这家伙……”
桃绘里像是在赌气一样,把形状完美的煎蛋残忍地分尸成了好几块。
“别把气撒到煎蛋上嘛,明明煎得这么完美。”
桃绘里没有说话,只是把火腿肠紧跟着倒进了锅里,用锅铲“咚咚咚”地剁成一截一截的。
算了,我还是别说话了,不然不知道又有哪一句会不小心刺激到她。
“别紧张,只是为了方便装起来。”
等到火腿肠的边稍微有点焦了之后,桃绘里关掉了火,将配菜全部舀进了杯面盒里。
等到温度降下来之后又开始往锅里倒水,看来是要烧泡面用的开水了。
“你不先把锅洗一下吗?”
“啊?洗锅?”
桃绘里一脸“你在说什么多余的话”的表情。
“有点油花的汤头会更浓郁哦,这可是灵魂所在。”
泡面用的水也可以被称之为汤头吗……
“而且洗锅很麻烦吧,之后还要再洗一次的话。”
“在你这里,麻烦已经本末倒置了……”
明明只需要放调料包,烧水,倒进去泡好就行的杯面流程,早就在桃绘里的操作下变得复杂得不行了。
“有什么关系嘛,又不是麻烦你。”
也对,只是负责吃的我,那么在意麻不麻烦干什么。
“当当当!桃绘里特制豪华深夜泡面!请用!”
这才过了几分钟,这顿夜宵的名字又升级了。
桃绘里把其中一碗杯面推到了我的面前,自己抱着另一碗,哧溜吸了一大口,却被烫得直哈气。
“哈……哈……好烫……”
“慢一点啊。”
我无奈地给她倒了杯麦茶。
“趁热吃哦。”
“知道了。”
我夹起一筷子面,吹了吹之后才送进嘴里。
诚如桃绘里,所言,味道确实浓郁了一些,但是是心理作用也说不定,味道就是杯面的味道,不会难吃。
不过……这种感觉,有着和真绪的完美的家的味道、海堂便当的精致的味道、优希便当的用心的味道都不同的体验……也许可以算作是长期熬夜者的默契?我不知该如何形容。
我将目光投向了桃绘里,她还是毫无美少女包袱地大口大口吃着杯面。
“你有心事吗,慎也?吃这么少。”
注意到我的视线,桃绘里面露疑惑地问了一句。
“你呢?”
问出这么句话之后,我也被自己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何种理由才说出了这样的话。
“你有什么心事吗?”
“我能有什么心事。”
桃绘里满不在乎地夹了夹筷子。
“你不吃的话我就帮你吃了。”
“我吃。”
我抱着杯面碗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啊,你也是学会护食了啊,慎也,可喜可贺。”
◇
“呼,多谢款待。”
将最后一点面汤也解决下肚,我长舒了一口气,胃里暖呼呼的,顿时觉得一阵困意上涌。
有必要做点什么来让自己清醒一下
“桌子擦一下,我去洗碗。”
我指了指溅了几滴油星的桌面。
“包在我身上好了。”
桃绘里比了个oK的手势,开始去找擦桌子用的抹布。
“这个应该没问题吧……”
我将空盒子扔进了垃圾桶里,走进厨房,锅铲什么的全部一股脑地放进了水槽里,打开水龙头,哗哗的水声掩盖了餐厅里的动静。
等我甩着手上的水珠走出来时,眼前的景象却让我一愣。
“这家伙……”
桃绘里并没有在擦桌子,而是仰面瘫倒在椅子上,脑袋歪向一边,呼吸均匀,像是又睡着了。
“桌子完全没擦啊。”
我有些无奈地走上前去,看见桃绘里的手里还抓着的那块手帕,决定自己动手。
“说好的夜生活信条呢,连这么一点时间都坚持不了吗?”
在手碰到那条手帕的一瞬间,我突然就把手缩了回来,像是某种对危险的本能反应。
那条手帕……好像是真绪的来着,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我下意识地用手捂着下巴思考起来,却忘了我的手已经碰过那条手帕了。
一股极其轻微、带着点草药味的甜香瞬间钻入鼻腔。
“不好……”
这个念头刚在脑中炸开,一股强烈的眩晕感就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
眼前的一切瞬间天旋地转,手脚发软,连思考都变得粘稠迟滞。
我试图挣扎,但手臂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根本不听使唤,身体失去平衡,踉跄着向前倒去。
额头似乎磕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大概是桌子腿,但这疼痛在汹涌的困意面前简直微不足道。
视野迅速被黑暗吞噬,最后残存的意识里,只剩下餐厅里惨白的灯光,歪倒在椅子上睡相香甜的桃绘里,以及我自己正不受控制栽向地板的画面……
“呃,凶手是……”
◇
寂静的餐厅里,只亮着一盏惨白的小灯,照出了餐桌上星星点点的污渍。
穿着内衣的少女歪倒在椅子上,不省人事,手里还攥着一块可疑的白色织物。
而她的旁边,黑发的少年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倒栽在地板上,脸着地,一手指向前,一动不动。
整个画面,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凶案现场”——如果忽略掉两人均匀的呼吸声,以及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杯面和煎蛋的余味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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