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渡者没有直接回答凯奥斯的问题，反倒自顾自地讲起一个小故事：“很久以前，有一群刺猬，住在冰天雪地的荒原附近。寒冬来临时，它们彼此相互靠拢，想借体温取暖，可每当身体挨近，便会被对方的刺扎得鲜血淋漓。然而若分散开来，刺猬们又无法独自抵御严寒。经过无数次的尝试与磨合，刺猬们终于摸索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姿势，既能互相温暖，又不会刺伤彼此。人与人之间也是这般——你也许已察觉到这点。星灵与星灵之间的边界感，使得每个星灵的超算空间对他人而言都像一片神圣的禁域。这正是星灵只能拥有唯一权能的根本缘由：每颗心灵、每枚星核都是独特的，造就了独特的超算空间。”
话音落下，摆渡者水母般的裙摆在空中轻轻舞动，似乎揉碎了光的涟漪。“可是，”她继续说道，“你说你想要离开这个世界，这一次你的回答依旧混杂着愤怒、痛苦与绝望。看得出来，你仍未说出真正的答案。”
“你……能感知我的情绪吗？”凯奥斯困惑地抬起头。“确切地说，我能了解你的全部——你的经历，你的情感，你的内心世界。”摆渡者答道。“可你先前明明说过，个体的内心对外界来说是无法观测的。你究竟是如何看穿我的？”
“这是那场契约的结果。”少女的声线仿佛从远方天际传来，空灵而温柔。“我并非知晓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却唯独熟悉‘你’的一切。换句话说，别的星灵不会来到这里，只有你是例外。你失去了记忆，‘卡拉赞达尔’这个名字对你而言，又意味着什么？”
“卡拉……赞达尔？”凯奥斯低声重复，声音带着些许茫然。“抱歉，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但……感觉那人无比重要。”听到这番回应，摆渡者原本略带失望的神情中，似乎在那一刻稍稍绽出了一点微笑。但当凯奥斯试图看清，她的脸已再次恢复那平静的冷漠，如同波澜不惊的湖面。（是错觉吗？摆渡者究竟是谁？为何这里被称为‘狄拉克之海’？又为什么只有我是特殊的？）脑海里骤然涌现无数疑问，反倒令凯奥斯暂时忘却了身心的痛苦。“你肯定有很多疑惑，”摆渡者轻声道，“接下来我要带你去虚数空间，去往卡拉赞达尔所在之处。请握住我的手，我会把你带到狄拉克之海的彼岸。”
少女那修长而白皙的手伸向凯奥斯，他不禁想起安培尔当初递出温暖手掌的瞬间。一股微妙的恍惚袭上心头。“不要害怕，牵住我的手，这就是建立羁绊的方式。”凯奥斯轻轻伸出颤抖的手，少女则主动握住。随后，她向后仰倒，沉入星海之中。蔚蓝海面上，星光点点浮现，宛如流萤在夜空中飞舞。凯奥斯看得出神：（这些金色星光，与星灵陨灭时化作的光点，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紧接着，他也浸入了那片海水。一股有力的暗流推着他们向前，少女那宛若水母的裙摆在水中飘舞，蓝色长发随着水流波动，宛如纯洁的水精灵。四周漂浮着无数半透明的生物，它们以惊人的速度同向前行。其中一些，竟隐约拥有星灵的面容，彷佛星灵的灵魂在这里穿行。
“千万别松开我的手。我们的羁绊异常重要，一旦断开，你将永远迷失于这片狄拉克之海。”少女回眸嘱咐道。“前方快到了，”她忽然加快速度，下潜到海底深处，“小心——接下来你会体验‘反转’的感觉。虚数空间的时空与现实不同。”说着，她拖曳着水母裙摆猛地往深海沟潜去，越往下，越是漆黑无光。可他们仍笔直前行，直至一个宛如黑洞的门户横亘在前方。跨越那道门的一瞬间，凯奥斯终于明白了何为“反转”：当他低下头时，却“仰望”到了一整片浩瀚的星空。“海底才是天空，而下潜即是上升。”紧接着他看见无数道汇聚的光之路径，延伸向某个宏大的中心——在那里，一团黝黑如泥泞的物质包裹了无数星云，每一颗星辰都好像它的眼睛，闪烁不定。那庞然之物背后生出无数双羽翼，星海的纹理铭刻在祂的身躯上，犹如“活着的宇宙”。
这景象已超越凯奥斯的认知。他的大脑无法给出任何合理描述，只觉得意识仿佛随之颤抖。忽然，一个念头直接出现在他脑中：“我会以你能理解的形象出现。”那不可名状的存在化作点点星光，重新凝聚成一位大叔的形象。他通体散发着耀眼的光芒，金色长发垂落肩头，星海的图案交织于他的衣袍，紧闭的双眼看不出半点情绪，如同无暇的圣像。“我们又见面了，凯奥斯。我是卡拉赞达尔。”他的声音回荡在凯奥斯心底：“我能感知到你的痛苦……它也是我的痛苦。你或许觉得这一切突如其来，宛如一场不真实的梦。可我还是想再见你一面。若不是你沉溺于超算空间，我恐怕也无法出现在你面前。”
卡拉赞达尔继续说道：“上次我们的相遇后，我一直期待再次见你。而今的你，如同当年我初遇‘那个人’时的状态一般。失忆后，你重获新生，却也再度失去了重要的羁绊。迷失的，不是你的存在，而是你的心。没有羁绊就没有归属，你的灵便在真实与虚数之间徘徊。”他微微抬手，那光芒好似唤醒了某种共鸣：“你也应感觉到，你的星核受了重创，但那真是安培尔的错吗？其实她并未下狠心伤害你。可是你的星核裂痕，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致命。精神上的恍惚与肉体的剧痛，都是源于这种裂痕。它让你感到窒息。”卡拉赞达尔忽然伸出手来：“这是你曾教给我的，建立羁绊的方法。”凯奥斯也抬手相迎。一股黑色液体沿着他的血管蔓延，全身每个细胞都像在燃烧。日月星辰的幻影在他体内流转，他恍若化身为宇宙本身。在那燃烧的意识里，他低头看去，只觉得自己的轮廓宛如无垠星空。“相信自己，凯奥斯，我会再次期待与你的相见。”
猛地再度睁眼，凯奥斯已回到现实。第一时间，他注意到通讯终端上出现一条很长的讯息，来自艾莉丝。“我知道你想一个人静一静，所以我带着埃琳娜先走了。”信息里这样写道：“可我有些话还是想对你说。本来想当面说，却怕你一听就会抵触，我也很难开口，只能借信息表达。队长，你还记得我们最初的相遇吗？那是在一个冰天雪地的矿井深处，我和安培尔遇见了你。自那以后，我们三人一同经历了许多快乐时光：在纽斯比特的大街上玩夹娃娃机，夹不到就让安培尔耍赖用权能作弊；在无人的森林里像孩子般捉蝉、嬉闹；抢火锅吃；后来又去了麦克斯特，见证那场内战，也一起帮助当地人民度过灾祸。你协助团队接纳新成员，阻止了邪恶阴谋，拯救了无辜少女；我们度过暑假，在噩梦中相互依靠；我们重返纽斯比特——那个叫做‘家’的小据点。或许我们都曾失去过最重要的人，可有你和安姐在的时光，我真的很快乐。你们在的地方，就是我艾莉丝的家。”
当凯奥斯读着读着，忽然听见微弱的脚步声。他抬头望去，夕阳正将半边天空染得绚丽夺目，金色的余晖穿透窗户洒进屋内。艾莉丝一头火红的发在这光影中仿佛燃烧起来，但那比炽烈光芒更耀眼的，是她脸上的笑容。她伸出手，恰好轻轻搭在凯奥斯的头顶，就像……就像当初他从沉睡中醒来时，安培尔那温暖的手掌和笑容。埃琳娜则站在她身后，对着凯奥斯默默竖起大拇指。凯奥斯心中一阵酸楚与感动翻涌，几乎不假思索地伸手握住了那只火热的手。“走吧，队长！”
艾莉丝笑容温暖而笃定：“咱们一起去把安姐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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