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跋涉了两日,地势开始出现微妙的变化。一成不变的戈壁滩渐渐被更加破碎、崎岖的丘陵地貌取代,地面上开始出现更多黑褐色的嶙峋怪石,如同大地裸露的骨骼,空气中弥漫的沙尘似乎也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金属和硫磺混合的怪异气味。
“快到了!”狂浪骑在毛驴上,指着前方地平线上隐约可见的一道如同巨大伤疤般的黑色山脉轮廓,“那就是黑石山!黑石镇就在山脚下!”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和……熟悉感。
王啸云极目远眺,能感觉到空气中那种混乱、躁动、危险的气息越来越浓。这里已经是真正意义上的无法之地,远离任何王朝律法和江湖规矩的约束。
又前行了小半日,绕过一片巨大的风蚀岩柱群,黑石镇的景象终于完全展现在他们眼前。
那根本不能称之为一个“镇”,更像是一个巨大的、杂乱无章的、用各种废弃材料、兽皮、岩石和泥土胡乱搭建起来的庞大巢穴。它依偎在漆黑的山体脚下,房屋低矮拥挤,街道(如果那些蜿蜒曲折的缝隙能被称为街道的话)泥泞不堪,到处是垃圾和污水。空气中混杂着牲口粪便、劣质酒水、烤焦的肉食和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镇子入口处连个像样的栅栏都没有,只有几个穿着破烂皮甲、眼神凶悍、抱着锈蚀兵刃的汉子懒洋洋地蹲在路边,如同秃鹫般打量着每一个进出的人。镇内人影绰绰,各种奇装异服、携带兵刃的人物随处可见,眼神大多带着警惕、贪婪或麻木。
喧嚣声、争吵声、狂笑声、甚至偶尔的兵刃交击声从镇子里隐隐传来,构成一幅混乱而危险的图景。
“这就是……黑石镇?”林朝英看着眼前的景象,小脸有些发白,下意识地靠近了王啸云一些。这里的气氛比死海子营地要危险和混乱百倍。
林婉清也蹙紧了眉头,握紧了袖中暗藏的短刃。
“嘿嘿,咋样?够热闹吧?”狂浪却是一副回到家的轻松模样,从毛驴上跳下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别怕,跟着俺,这地方俺熟得很!”
他牵着毛驴,大摇大摆地就朝着镇口走去。
那几个守门的汉子立刻站了起来,不怀好意地拦住去路,目光在林婉清和林朝英身上扫来扫去,带着毫不掩饰的淫邪。
“站住!哪来的?面生得很啊!懂不懂规矩?”一个脸上带疤的汉子粗声粗气地喝道,伸手就要去摸林朝英的脸。
林朝英吓得往后一缩。
王啸云眼神一寒,正要上前——
“哎哟!这不是刀疤哥嘛!”狂浪却抢先一步,笑嘻嘻地挡在了前面,看似不经意地用自己的身体隔开了那汉子的手,同时飞快地往对方手里塞了点什么,“几天不见,威风更胜从前啊!咋?连俺狂浪带来的朋友都不认识啦?”
那刀疤汉子感觉到手里沉甸甸的东西,掂量了一下,脸色稍霁,但依旧怀疑地打量着王啸云三人:“狂浪?你小子又跑哪野去了?这仨是你朋友?什么来路?看着细皮嫩肉的,不像咱们这的人啊?”
“嗨!中原来的远房表亲!家里遭了灾,投奔俺来了!”狂浪面不改色地胡扯,又压低声音,“刀疤哥给个面子,都是苦命人,身上没几个子儿,就是有把子力气,想来镇上找点活路。回头俺请你喝酒!”
刀疤汉子又瞥了王啸云一眼,似乎觉得他不好惹,又掂了掂手里的“买路钱”,最终哼了一声,挥挥手:“进去吧!规矩点!别惹事!”
“得嘞!多谢刀疤哥!”狂浪点头哈腰,连忙招呼王啸云三人跟上。
顺利进入镇子,里面的景象更加不堪。道路两旁挤满了各种简陋的摊位,卖着来路不明的兽皮、矿石、甚至还有锈迹斑斑的兵器。一些眼神空洞的女人站在阴暗的角落招揽生意,浑身酒气的醉汉直接躺在污水中呼呼大睡。几乎每个人身上都带着兵刃,冲突随时可能发生。
狂浪却如鱼得水,熟稔地穿梭在混乱的街道上,不时跟一些看起来就不像好人的家伙打招呼,互相用黑话调侃几句。
“嘿!浪小子!又骗来新肥羊了?”一个缺了门牙的老头咧嘴笑道。
“滚蛋!老瘸子!这是俺亲戚!”狂浪笑骂着回了一句。
“狂浪!上次欠老子的酒钱啥时候还?”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吼道。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熊爷您先记着!”狂浪嬉皮笑脸地糊弄过去。
王啸云三人紧跟在他身后,警惕地注意着四周,心中越发觉得这狂浪绝不简单。他在这个混乱之地的人脉和熟悉程度,远超一个普通跑单帮的信使。
七拐八绕,狂浪将他们带到镇子边缘一处相对僻静、靠近山壁的地方。这里有一排看起来稍微结实点的石屋。
狂浪走到最里面一间的木门前,有节奏地敲了几下。
吱呀一声,木门打开一条缝,一个独眼老妇人探出头,冷漠地扫了一眼。
“麻婆,俺,狂浪。”狂浪笑嘻嘻道,“开间房,俺几个朋友住几天。”
那被称为麻婆的老妇人目光在王啸云三人身上停留片刻,尤其是在林婉清脸上多看了几眼,才沙哑道:“老规矩。一天一块黑石,或者等价的东西。吃的另算。惹事自己扛,死了扔后山。”
她的语气冰冷得没有一丝感情。
“晓得晓得!”狂浪痛快地掏出几块黑黝黝、似乎是本地特产的矿石递给老妇人,“先住三天!”
麻婆收了矿石,侧身让开:“最里面那间。没事别出来晃悠。”
房间极其简陋,只有一张大通铺和一个破旧的木桌,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霉味,但至少还算干净,而且相对安全。
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三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暂时安全了。”狂浪一屁股坐在通铺上,松了口气的样子,“这麻婆虽然脾气怪,但屋子结实,也没人敢来她这儿惹事。”
王啸云看着他,沉声道:“狂浪兄弟,这次多亏你了。这份情,我们记下了。”
“哎呀,都说了别客气!”狂浪摆摆手,随即又压低声音,神色稍微正经了些,“不过,王兄弟,林姑娘,这黑石镇可不是啥善地。你们那点事,俺大概猜到了。在这里,千万别轻易暴露身份,藏剑山庄的名头在这地方不好使,反而可能引来更大的麻烦。”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们先在这歇着,尽量不要出门。俺出去转转,打听打听消息,看看有没有啥稳妥的活计或者……其他的门路。”
林朝英忍不住问道:“狂浪大哥,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啊?怎么对这里这么熟?”
狂浪嘿嘿一笑,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俺就是个跑单帮的嘛!就是跑得勤了点,朋友多了点,路子野了点!你们放心,俺对你们没恶意,就是觉得投缘,能帮一把是一把!”
说完,他站起身:“俺先去弄点吃的回来,你们饿坏了吧?”
他拉开门,灵活地钻了出去,很快消失在昏暗的巷道里。
土屋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师姐,王大哥,你们觉得……他可信吗?”林朝英有些不安地问。
林婉清沉吟片刻,轻声道:“此人深藏不露,来历绝不简单。但目前为止,他确实在帮我们。而且……他似乎真的对赏金没有兴趣。”
王啸云点点头:“嗯。他若想害我们,有的是机会。先静观其变吧。当务之急,是尽快恢复实力,打探消息。”
他走到窗边一条缝隙前,警惕地观察着外面混乱的街道。
黑石镇,就像一头匍匐在黑色山脉下的贪婪巨兽,散发着危险而诱人的气息。
在这里,他们能找到蛰伏的机会吗?能打听到中原的消息吗?那个神秘的狂浪,又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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