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2024年的春天，苏家村的苹果花刚谢，细碎的白花瓣落在田埂上，被风吹得打旋。林舟正在电商基地的冷库前核对订单，突然听见远处传来“突突”的汽车声——一辆黑色SUV碾过麦田间的土路，溅起的泥点沾在刚发绿的苹果树苗上，像给嫩叶子打了块补丁。
“林专员，忙着呢？”车窗降下，探出个染着浅棕色头发的脑袋，是县文旅局新调来的副局长赵凯。他穿着件潮牌冲锋衣，拉链拉到胸口，手里举着个航拍器，正对着果园低空扫拍，“我带团队来看看，给苏家村的‘乡村振兴’加点新花样。”
林舟迎上去，闻到赵凯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和果园的泥土气格格不入：“赵局，您今天怎么过来了？没提前打招呼。”
“就是要突击检查嘛，看看真实情况。”赵凯跳下车，身后跟着个穿西装的年轻人，手里捧着厚厚的设计图。赵凯一把夺过设计图，摊开在果园入口的石头上：“你看，这是‘苹果网红街’的规划——砍30棵老果树，腾出地方建玻璃展柜，展示‘苹果文创’；再在那边搞个‘沉浸式果园剧本杀’，让游客穿汉服摘苹果，拍视频发朋友圈，流量不就来了？”
“砍树？”旁边突然传来一声急吼，王大爷扛着锄头从地里跑过来，粗糙的手死死按在一棵老果树的树干上——那树干上有圈深深的纹路，是老支书当年种的时候，用刀刻下的“吴”字（老支书姓吴），“这树结了30年苹果，俺家娃小时候就爬这树摘果，你说砍就砍？”
赵凯皱了皱眉，往后退了半步，似乎嫌王大爷手上的泥：“大爷，这是为了村里好，砍几棵树换流量，以后大家赚的钱比卖苹果多十倍！”
“俺不要那虚头巴脑的流量！”王大爷的脸涨得通红，锄头往地上戳得“笃笃”响，“俺们的苹果甜，靠的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地，不是靠砍树装样子！”
林舟赶紧拉住王大爷，转头对赵凯说：“赵局，老果树是村民的念想，而且现在电商销量很好，上个月卖了8万斤，周边陈家村、李村都跟着种苹果，不用搞这些……”
“你懂什么！”赵凯突然打断他，指了指身后穿西装的年轻人，“这是刘鹏，专业网红公司的总监，他说能让苏家村的苹果‘火遍全网’。”
林舟看向刘鹏，对方正偷偷举着手机拍老果树，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打字——林舟瞥到他的聊天框，备注是“张总”，消息内容是“老果树位置已拍，砍树阻力大，需想办法”。林舟心里一沉，张总？难道是张建军？
赵凯似乎没注意到两人的眼神交流，拍了拍林舟的肩膀：“省厅要的是‘创新案例’，不是你这堆干巴巴的销量数据。下周调研组来，你要是拿不出新花样，电商基地的补贴就别想批了。”
风又吹过果园，老果树的叶子沙沙响，像在替王大爷委屈。林舟摸了摸口袋里的苹果钥匙扣——里面装着当年举报张建军的U盘，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他突然觉得，这次的对手，比张建军更难对付。
第二幕
村委会的办公室很小，阳光从窗棂照进来，落在林舟摊开的电商报表上。报表上的红色数字很显眼：“3月销量斤，销售额41万元，带动周边3村增收人均2000元”。
“你这报表，在省厅眼里就是‘落后产能’。”赵凯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手指在报表上划来划去，最后“啪”地一声摔在桌上，“现在搞乡村振兴，谁还看‘卖了多少斤苹果’？要看‘有没有话题度’‘能不能上热搜’！我给你算笔账，网红街建起来，一个月至少能吸引5000个游客，每个游客消费200元，就是100万，比你卖半年苹果还多！”
林舟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赵局，乡村振兴不是毁了根基赚快钱。老果树没了，村民的念想就没了；游客来了发现都是假的，以后谁还信苏家村的苹果？”
“你少跟我讲大道理！”赵凯的声音拔高了几分，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文件，摔在林舟面前，“这是电商基地的补贴申请，我已经压下来了。冷库的维护费、村民的分红、新苹果苗的采购费，加起来至少20万，你要是不同意砍树搞网红街，这钱你自己解决！”
林舟拿起文件，上面“补贴金额：20万元”的字样被红笔圈了出来，旁边写着“需附创新方案方可审批”。他抬头看向赵凯，对方正低头玩着手机，屏幕亮着，是刘鹏发来的消息：“刷单团队已联系好，可伪造‘网红带货100万’数据，需林舟配合。”
“刷单？”林舟的声音有点发颤，“赵局，刷单是欺诈消费者，要是被发现，苏家村的苹果口碑就全毁了！”
“发现？谁会发现？”赵凯冷笑一声，靠在椅背上，“现在的直播带货，哪个不刷单？只要调研组看到‘漂亮数据’，谁会查背后的真假？林舟，我劝你别太死脑筋，‘理想主义’在官场走不远，迟早被换掉。”
林舟看着赵凯傲慢的脸，突然想起周明远说的“有些领导，把乡村振兴当成自己的政绩秀场”。他站起身，把报表和文件收好，语气坚定：“赵局，补贴我可以想办法，但砍树和刷单，我绝对不同意。乡村振兴不是毁树装样子，是要让土地长出真东西，让村民赚到踏实钱。”
赵凯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林舟会反抗，他盯着林舟看了几秒，突然笑了：“行，你有种。下周调研组来，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交差。”
林舟走出村委会时，阳光已经偏西，落在电商基地的冷库里。冷库的门没关严，透出丝丝凉气，里面堆着刚收的苹果，红彤彤的，像一堆小灯笼。林舟摸了摸苹果，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了几分——他知道，赵凯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好过。
第三幕
林舟没回电商基地，而是往周明远的老宅院走。老宅院在村西头，院墙是用黄土砌的，门口种着两棵老槐树，槐花开得正盛，香飘满街。
周明远正坐在院子里翻书，看见林舟进来，放下手里的老花镜：“看你这脸色，是跟赵凯闹矛盾了？”
林舟在石凳上坐下，把赵凯要砍树、刷单、威胁停补贴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周明远听完，没说话，从屋里拿出一个铁盒子，打开——里面是本泛黄的《青溪县土地档案》，纸页都脆了，边缘卷得像荷叶。
“你看看这个。”周明远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名字，“赵凯的舅舅，是省文旅厅的副厅长，叫赵刚。去年张建军没被抓的时候，跟赵刚吃过好几次饭，想把苏家村的地改成工业园，没成。现在赵凯来当副局长，恐怕是想借着办这事。”
林舟凑过去看，档案上果然写着“赵刚：省文旅厅副厅长，2023年与张氏建材厂张建军会面3次，涉及苏家村土地流转”。他心里咯噔一下：“那刘鹏……是张建军的人？”
“刘鹏是张建军的亲侄子。”周明远叹了口气，手指在档案上轻轻摩挲，“张建军虽然被抓了，但他的关系网还在。赵凯想靠‘网红街’搞政绩，刘鹏想帮张建军抢地，两人一拍即合，倒霉的是村民。”
“那怎么办？”林舟急了，“赵凯说下周调研组来，拿不出新花样就停补贴，冷库要是没维护费，里面的苹果就全坏了。”
周明远站起身，走到院墙边，指着墙外的麦田：“当年我在苏家村当选调生，老支书求我保住砖厂旁边的果园，我为了晋升，没帮他，结果果园被拆了，老支书临死前，手里还攥着个没熟的苹果，说‘地没了，娃们以后吃啥’。”他的声音有点发颤，“我欠老支书的，这次不能再欠村民了。”
周明远回到石凳旁，从档案里抽出一张纸，是张建军当年没注销的“建材厂土地申请”，上面写着“拟征用苏家村东河沟地块（含果园），用于建厂房”。“你看，张建军当年就想占果园，现在刘鹏是想替他完成这事。”周明远把纸递给林舟，“你现在要做的，不是跟赵凯硬刚，是收集证据——他挪用补贴给网红公司、刘鹏刷单造假、还有张建军的关系网，等省厅调研组来，一次性捅出去。”
林舟接过纸，纸上的字迹已经有点模糊，但“苏家村果园”四个字，像针一样扎进他眼里。他摸了摸口袋里的苹果钥匙扣，突然觉得，这小小的钥匙扣，不仅装着举报张建军的证据，还装着苏家村的未来。
“我知道了。”林舟站起身，对周明远鞠了一躬，“谢谢您，周叔，这次我一定保住果园，保住村民的地。”
走出老宅院时，槐花开得更盛了，香味飘满了整条街。林舟抬头看向果园的方向，夕阳正落在老果树上，给树干镀上了一层金辉。他握紧了手里的档案纸，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次，一定要赢。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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