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凛冽，吹拂着萧绝玄色的衣袍，却吹不散他怀中人儿身上传来的、一阵烈过一阵的冰冷颤抖。离开明镜殿那令人窒息的光影与死寂，并未带来丝毫轻松，反而像是将某种无形的重压，从那个封闭的空间，带到了更广阔的、却同样危机四伏的天地。
云芷蜷缩在他怀里，脸深深埋在他颈侧，试图汲取一丝暖意，但身体的寒意却源自骨髓深处，那是“离魂散”余毒与某种更深层次损耗共同作用的结果。萧绝能清晰地“感觉”到，她体内那股原本因契约而趋于平稳的生命流，此刻正如同退潮般，不受控制地衰弱下去，其间还夹杂着一种……灵魂被强行撕裂后留下的、空洞的剧痛。
那不是肉体上的伤痛，而是源自她之前为了逼出周彦最后一丝清明，强行调动画皮师血脉之力，冲击其被药物和控制术法禁锢的心神时，所遭受的可怕反噬！
当时在殿内，情况危急，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制服周彦和那石破天惊的“国师”二字上，无论是云芷自己，还是通过契约感知的萧绝，都暂时忽略了那强行施术带来的细微裂痕。然而此刻，危机暂解，精神稍一松懈，那被压抑的反噬便如同决堤的洪水，猛然爆发出来！
“呃……”云芷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的、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呻吟，身体猛地弓起，又无力地软了下去，一口鲜血毫无预兆地从她唇角溢出，染红了萧绝肩头冰凉的玄甲，那血色，竟隐隐带着一丝不祥的暗金。
“云芷！”萧绝心头剧震，脚步瞬间停住。他低头看去，只见她双目紧闭，长睫剧烈颤抖，脸色已不是苍白，而是一种近乎透明的灰败，呼吸微弱得仿佛下一刻就会断绝。
与此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源自灵魂本源的尖锐痛楚，如同烧红的铁钎，狠狠凿穿了契约的链接，精准无比地刺入了萧绝的意识深处！
那不仅仅是疼痛的共享，更像是一种……生命本源被强行抽离、灵魂被无形力量啃噬的可怕体验！他仿佛能“看到”云芷意识深处那片因过度透支而变得支离破碎、布满裂痕的景象，能“听到”她生命力流逝时那如同沙漏倾泻般的、令人心季的细微声响！
这就是她动用那种力量的代价？！
这就是她每次为了追寻真相、为了帮他，所默默承受的东西？！
一股混杂着滔天怒火与蚀骨心疼的狂暴情绪，瞬间席卷了萧绝！他从未如此刻般，如此清晰、如此切身地体会到她每一次执笔“绘骨”背后，所隐藏的如此惨烈的牺牲！他之前只知道她会虚弱，会疲惫，却不知竟是这般……近乎燃烧生命般的酷刑！
“坚持住！”他低吼出声，声音因那分担而来的灵魂痛楚和内心的惊涛骇浪而嘶哑变形。他不再犹豫，也顾不得是否会加重自己的负担，将体内精纯的内力毫无保留地、如同开闸洪水般，通过两人紧贴的身体和那灵魂的纽带，疯狂地涌入云芷近乎枯竭的经脉！
然而，那反噬之力极其诡异霸道，他的内力涌入，如同泥牛入海，只能勉强护住她心脉不绝，却无法阻止那生命力的流逝和灵魂层面的崩坏趋势。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渡过去的内力，有一部分竟被那反噬之力如同饕餮般吞噬，反过来加剧了她的痛苦！
“噗——”
又一口带着暗金的鲜血从云芷口中涌出，她身体最后一丝力气仿佛也随之流尽，头无力地垂落，彻底陷入了深度昏迷。那通过契约传递而来的痛苦波动，也骤然变得微弱而混乱，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萧绝抱着她软倒的身体，站在空旷寂寥的庭院中，夜风吹动他散落的发丝，露出那双此刻猩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的眼睛。他低头，看着怀中人儿那毫无生气的、仿佛一碰即碎的脆弱模样，看着她唇边刺目的血迹，一股从未有过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恐慌与暴戾，如同野兽般在他胸腔中疯狂冲撞！
他恨！恨那幕后操控一切的国师！恨这该死的、不断伤害她的反噬！更恨……恨自己！恨自己明明拥有权势力量，却一次次看着她为了自己、为了所谓的真相，独自承受这般可怕的代价！
他紧紧抱着她，手臂因过度用力而青筋暴起，指节泛白，仿佛要将她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却又在触碰到她冰凉肌肤时，生出一种近乎绝望的小心翼翼。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怀中这个看似坚韧、总能创造奇迹的女子，她的生命，她的灵魂，为了那支笔，为了他，究竟在承担着何等可怕的重量。
这种认知，比任何刀剑加身，都更让他痛彻心扉。
“我不会让你有事……”他对着昏迷的她，也对着自己那如同被置于烈焰上炙烤的灵魂，一字一顿地发誓，声音低沉嘶哑，却带着一种毁天灭地般的偏执与疯狂，“绝不！”
他不再停留，抱着她，如同抱着世间最珍贵的、却即将破碎的琉璃，身影化作一道黑色的疾风，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了墨韵斋。
夜色浓稠如墨，将靖王府笼罩在一片沉寂之下，唯有那急促远去的脚步声，敲打着冰冷的地面，也敲打在萧绝那已然掀起滔天巨浪的心上。
契约的反噬，让他真切地触碰到了她力量背后的残酷真相。
而这份真相，如同最烈的毒药，混合着无尽的心疼与滔天的怒意，在他心底埋下了一颗名为“不惜一切”的种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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