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七年那个秋天,紫禁城的天啊,阴沉得很。宫里头的人走路都跟踩棉花似的,喘气都怕声大了惹祸。
废太子的风声,贴着每个人的脚后跟往上钻。
泠雪也觉出了不对劲。
皇阿玛来她这喝茶的次数少了,眉头锁得死紧。太子那边更是,东宫的牌子都蒙了一层灰似的,连她平日里递进去的小纸条点心,好几天都没回音了。
这绝对不行!
小泠雪坐在窗前,指尖无意识地用力握紧。那双漂亮的眼眸里,只剩下冰晶般的清澈冷冽。
泠雪知道风暴要来了,也知道胤礽最终的结局是怎么样的绝路……
必须做点什么。哪怕只是拉他一把,别让他摔得太惨。
那日,乾清宫的气氛异常沉重。
小泠雪特意挑了身水蓝色的家常旗装,安安静静地坐在暖阁最角落,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耳朵却竖得尖尖的。
康熙帝雷霆震怒。
案上弹劾太子的折子被他重重摔在地上,散开一片。
老皇帝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岁,挺拔的背脊微微佝偻着,声音是嘶吼后的沙哑:“结党营私,窥探朕躬,纵容宵小。胤礽啊胤礽……此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堪承祖业。着、着革去胤礽皇太子名号,拘禁于咸安宫。非朕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
最后那几个字,像是从齿缝里狠狠碾出来的,满殿鸦雀无声。
来了。小泠雪心脏猛地一跳!
历史的重锤还是落下了!但……“拘禁咸安宫”,不是圈禁高墙幽所不见天日,比历史上那种死寂囚笼好太多。
“皇阿玛息怒!”
小泠雪猛地站起来,她声音不高,却清亮得很。
“皇阿玛!二哥一时糊涂,他对皇阿玛的孝心……日月可鉴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毫不犹豫地跪在了冰冷坚硬的金砖地上。
满殿大臣和皇子阿哥们的目光,唰地一下全盯在了她身上。
震惊、不解、甚至有些人的眼神里带着点看戏的嘲讽——一个格格,敢在陛下盛怒废储的当口求情?疯了吗?
康熙帝布满血丝的锐利目光也瞬间锁定了她。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目光中,小泠雪抬起脸。
那张一直安静无声的明艳小脸,此刻完全暴露在殿内燃烧的烛火下。
烛光跳跃,没有泪,只有一层薄薄的水汽,模糊地蒙在那双浅棕色瞳孔上,带着让人心碎的倔强。
泠雪没有痛哭流涕,更没有声嘶力竭,声音微微发颤。
“…让他、让他闭门思过……让他…想想……好吗?”
她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痕来,哀求全都凝结在那双越发朦胧清透的眼睛里。
一时间,偌大的乾清宫静得能听见灯烛燃烧的声。
康熙帝看着她跪在那里,挺得笔直的小小脊背,撞进那双蓄满了水汽,却又干净得不掺一丝杂质的眼眸里……
那里面,没有任何朝堂纷争的浊气。
老皇帝布满怒气的脸,肌肉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他闭上眼睛,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那股狂怒风暴,似乎在看到泠雪这双眼睛的刹那,硬生生被撕开了一道缝隙。风暴眼里的是疲惫和不易察觉的脆弱。
“……胤礽狂悖不悛,难承宗祧……然……念及父子之情……”
康熙帝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低沉、疲惫。
“念及父子之情……暂拘禁咸安宫偏院,闭门思过。无朕明旨……任何人……”
他的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小泠雪,顿了一下,没有把那个“任何”重复出来,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
“……都退下吧。”
轰动的废太子诏书到底没改,但拘禁的地点变了,不再是历史上那个阴森死寂的活死人墓!还有余地。
小泠雪紧绷的肩膀瞬间松了,心里一块大石头哐当落了地。
她赶紧低头:“谢皇阿玛!”
声音能听出一丝庆幸。
危机暂时解除第一步。
第二步……得去看看那个倒霉催的太子二哥。
禁令如山,但谁让泠雪路子野呢。
夜色沉沉,月朗星稀。是个翻墙越户的好时机。
小泠雪换了一身行动最方便的深青色素面骑装,头发利落地在脑后高高扎成一束马尾,用那根练武时常用的结实银簪固定。
“嘘……橘哥儿,别乱动,赏你小鱼干!”
小泠雪特意抱着宫里的御猫:橘哥。
熟练地掂了掂怀里这一大坨沉甸甸、软乎乎的缓冲垫,足尖一点地,悄无声息地滑到了那道宫墙下的暗影里。
四阿哥胤禛刚从书房处理完政事出来透气,远远就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青衣身影,贼兮兮地蹭到了咸安宫墙根那片密密的竹影子里。
那小身板,那高扎的马尾……
胤禛黑沉沉的眸子骤然一眯,富察泠雪?
他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隐在不远处一棵巨大的梧桐树影里。
只见那小身影麻利得把怀里那沉甸甸的毛团往地上厚实的枯草垫上一放当减震和缓冲。
后退两步,助跑,动作干净利落,手在墙沿一搭一撑,整个人便翻了上去。
月光下她翻身跃上墙头的身影被勾勒出一个极其纤细而充满力量感的剪影。
泠雪稳稳落在墙头,警惕地扫视了一下咸安宫偏院内寂静得可怕的院落。
目标:右边那扇隐隐透出微弱烛光的窗子。
胤禛站在树影里,袖中的手无意识地收紧了。这丫头……要干什么?他屏住呼吸,眼神复杂难明。
泠雪利落地滑下墙头。
窗纸很厚,烛光朦胧。
她抬起手,指尖在窗上轻轻敲了两下。
窗子里面死寂一片。
泠雪皱紧眉头,把耳朵贴在窗户的缝隙上。里面好像传来一声拼命忍住的、断断续续的哭声。
她心里猛地一疼,像被针扎了一下。她不再犹豫,手上用力。
“吱呀”一声轻响。
窗子被她从外面推开了窄窄一道缝。
咸安宫偏院的这间屋子非常暗,只有桌子上的一盏小油灯,火苗微弱得快要熄灭。屋里的家具很简单,都是宫里最普通的样式。
那个曾经尊贵的皇太子胤礽,身上那身明黄色的太子衣服已经被剥掉了,只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
他现在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神采,头发乱糟糟地遮着脸,缩在墙角的黑暗里发抖。
泠雪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抓住,痛得厉害。她把半个身子探进窗户,眼睛努力适应着昏暗的光线,紧紧盯着角落里那团颤抖的身影。
月光洒在她肩颈的黑发上。她的眼里没有怜悯,只有一种沉静的温柔。
屋子里死一般寂静。
胤礽好像终于感觉到了这不同寻常的目光。他肩膀的颤抖慢慢停了下来,身体僵硬地、非常缓慢地转了过来。
那双曾经高高在上、此刻却布满血丝的眼睛,一下子撞进了泠雪沉静的视线里。
“呃……”
喉咙里挤出一声破碎的抽泣,眼泪像决堤的洪水,重重地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泠雪深吸了一口气。在窗台上一撑,灵巧地翻进了屋里。
她几步冲到胤礽面前,完全不顾地上的灰尘。弯下腰,朝他张开了双臂。
那手臂看着纤细,却异常有力,猛地环住了他因为绝望而蜷缩、颤抖的肩膀。
稍一用力,就把这个比她高大许多、此刻却脆弱不堪的男人,从冰冷的地上拉了起来。
她把他整个上半身,紧紧地、牢牢地抱进自己带着夜晚凉气却异常温暖的怀里。
泠雪一只手轻轻按在他后脑勺散乱的发髻下面
“没事了……”
她在他耳边低声说,声音很轻,却很清晰。
意料之外的拥抱。
胤礽彻底懵了,身体僵住,脸上的泪珠都忘了掉。
他的脸颊被迫埋进她颈窝柔软的发丝里,闻到的全是少女身上清冽干净的气息。
泠雪没再说话。她的脸颊轻轻贴着他冰冷的鬓角。按在他脑后的手,一下一下,非常轻柔地梳理着他乱糟糟的头发。
就像小时候她生病时,康熙帝曾对她做的那样。
胤礽僵硬的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一声充满了无尽委屈和心酸的呜咽,他像是找到了唯一的依靠,把头更深地埋进泠雪的肩窝里,泪水瞬间就把她的衣领浸湿了一大片。
“……为什么……”
他含糊不清地呜咽着,声音闷在她的衣料里。
“为什么是你……”
泠雪抱得更紧,一只手依旧保持着顺毛安抚的节奏。
泠雪只是低低地回应了一声,像是在哄一个受惊的孩子。
“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了……”
月光穿过窗棂的格子,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冰冷的地砖上,两人紧紧相拥的影子被拉得很长,缠绕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死寂的房间里,只剩下男人彻底崩溃的、汹涌的哭泣声,和女孩那轻得几乎听不见的、一遍遍安抚他后背和头发的、温柔的簌簌声。
窗外那片厚重的梧桐树影下,胤禛静静伫立着。夜色将他挺拔的身影和复杂难明的表情彻底吞没。只有他自己知道,手不知何时已紧握成拳,指尖陷入掌心,留下几道清晰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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