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甄嬛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像揣了个小西瓜。胤禛去长春宫瞧她的次数，也渐渐多了些。
这日从长春宫出来，苏培盛觑着皇上脸色尚可，低声禀报：
“皇上，大理寺那边递了折子，说有个积年的旧案，需要熟悉旧事的老吏协理，您看……”
胤禛脚步顿了顿，站在宫道上，望着乾清宫的方向，没立刻说话。他想起甄嬛方才用膳时，虽强打着精神说笑，眉宇间总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轻愁。
太医也说，孕妇最忌忧思过度。甄远道贬也贬了，如今漕运的烂摊子也清理得差不多了。况且，甄嬛毕竟怀着孕呢。
他沉吟片刻，淡淡道：
“大理寺少卿的职位，还空着？”
苏培盛心领神会：
“回皇上，还空着呢。”
“嗯。”
胤禛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
“拟旨吧，甄远道办事尚属勤勉，此次漕运案中也算戴罪立功，着其官复原职，仍任大理寺少卿，让他戴罪办事，以观后效。”
“嗻！”
苏培盛连忙应下。这恩典给的还有讲究，是官复原职，但不是回油水厚的吏部，而是去了清贵却没那么大实权的大理寺，既全了体面，又不会让年羹尧那些人跳脚。皇上这心思，拿捏得恰到好处。
圣旨一下，前朝后宫又是一阵小小的波澜。
长春宫偏殿内，甄嬛接到消息时愣了一下，在流朱和槿汐的提醒下，连忙谢恩。她知道，这是皇上给未出世孩子和她体面。自己必须更加谨慎。
与长春宫的喜讯相比，咸福宫存菊堂的沈眉庄，却依旧过着波澜不惊的日子。 她每日晨起去景仁宫给皇后请安，之后便雷打不动地前往寿康宫，侍奉太后。
太后乌雅氏年纪大了，如今越发喜静。沈眉庄性子沉静，举止端庄，又通诗书，陪着她念念经、说说佛理，或是讲讲宫外的趣闻，很得太后的欢心。
这日，太后歪在暖榻上，看着沈眉庄动作轻柔地替她捶着腿，忽然开口道：
“眉庄啊，你入宫也有些时日了，哀家瞧着你是个稳妥的孩子。”
沈眉庄手下不停，温声回道：
“太后娘娘谬赞了，臣妾愚钝，能伺候太后是臣妾的福分。”
太后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停下，目光温和却带着深意地看着她：
“皇上近来，去长春宫的时候多了。甄贵人有了身子，是喜事。不过，这后宫雨露，贵在均沾。你模样好，性子稳，知书达理。有时候，也该为自己……多打算打算。”
沈眉庄垂下眼睑，声音依旧平稳：
“臣妾惶恐。臣妾不敢揣测圣心。能安稳度日，尽心侍奉太后和皇后娘娘，臣妾便心满意足了。”
太后看着她这副宠辱不惊的样子，心中更是满意，却也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她叹了口气：
“你这孩子，就是太实诚了。在这后宫里头，一味退让可不是长久之计。昭贵妃盛宠很容易招人眼红，有她在前，你就算争也不会招惹是非。哀家是心疼你，才与你说这些。趁着年轻，该争的时候，也得争一争。皇上那边，哀家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
这话几乎已经是明示了。太后对昭贵妃不满，若是一般妃嫔听得太后如此撑腰，只怕早已喜出望外，去与昭贵妃争斗一番。
沈眉庄却只觉得后背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太后这是要推她出去，与甄嬛，与昭贵妃打擂台吗？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对着太后郑重地磕了一个头：
“太后娘娘垂爱，臣妾感激不尽。只是……臣妾资质平庸，能得您青眼，在寿康宫侍奉，已是天大的福气。后宫姐妹和睦，皇上方能安心。臣妾……实在不敢有非分之想，唯愿恪守本分，静心度日。还请太后娘娘……体谅臣妾的愚钝。”
她拒绝得委婉，却异常清晰。她不争，不是不想，而是不愿。她看得明白，昭贵妃地位显赫，华妃势力盘根错节，甄嬛圣眷正浓，她一个无强大外戚、无子嗣傍身的贵人，贸然卷入争宠漩涡，无异于以卵击石。
太后的“好意”，或许是真心，但更可能是想借她之手，平衡后宫势力。
她沈眉庄，不愿做任何人的棋子。
太后盯着她看了良久，见她眼神坦荡，最终叹了口气，摆摆手：
“罢了罢了。起来吧，哀家累了，你跪安吧。”
“是，臣妾告退。”
沈眉庄起身，又行了一礼，这才低着头，退出了暖阁。
走出寿康宫，被秋日凉风一吹，沈眉庄才发觉里衣已被冷汗浸湿。她回头望了一眼那庄严静谧的宫殿，心中并无多少后悔，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这条路很难，但她宁愿走得慢一些稳一些，也不想成为他人博弈的牺牲品。
泠雪的人手遍布后宫，消息自然瞒不过承乾宫。
琥珀一边给泠雪剥着橘子，一边低声说着打听来的消息：
“……太后娘娘似乎有意抬举沈贵人，但沈贵人……好像没接话茬。”
泠雪拈起一瓣橘子放进嘴里，酸甜可口。她笑了笑：
“沈眉庄还是不错的。”
太后想扶持沈眉庄制衡各方，这心思不难猜。但沈眉庄选择了拒绝，这份清醒和定力，让她高看一眼。
“娘娘，咱们要不要……”
琥珀试探着问。
“不用。”
泠雪打断她，又吃了一瓣橘子：
“她既然选了明哲保身，咱们就别去打扰她。这后宫里头，多个明白人，总比多个蠢货强。由她去吧。”
她看向窗外，天色渐晚。泠雪只需要稳坐钓鱼台，看着这出戏慢慢唱下去便好。毕竟，她最大的倚仗，从来都不是这些虚浮的恩宠，而是她手中那些真正能改变些什么的“实在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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