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隐医与暗潮
药王镇的清晨，是被各种药材气味唤醒的。比夜色中更为浓郁、层次也更为分明的药香，如同无形的薄雾，弥漫在镇子的每一个角落。苦的、辛的、甘的、涩的，甚至带着腐殖质气息的，成千上万种味道交织在一起，构成了这座小镇独特而生机的脉搏。
陈笑宝几乎一夜未眠。逍遥那句关于“凉凉味道”和“有人寻找”的呓语，像两根细刺，扎在他的神经上，让他无法安枕。天刚蒙蒙亮，他便起身，仔细检查了院门的门闩，又透过门缝观察了外面寂静的胡同，确认并无异常后，才略微松了口气。
西厢房里，李逍遥还在熟睡，小脸上恢复了往日的恬静，仿佛昨夜的惊悸与呓语只是一场梦。陈笑宝替他掖好被角，轻手轻脚地退了出来。
东厢房的门依旧紧闭。陈笑宝犹豫了一下，没有去打扰，转而走向院中那片小小的晒药场。那位被称为“古老头”的老者，已经在那里忙碌了。他正将一些形状奇特的根茎类药材摊开在竹匾上，动作缓慢却极其稳定，对陈笑宝的到来恍若未觉。
“古老先生，早。”陈笑宝拱手行礼，语气恭敬。
古老头头也没抬，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嗯”，算是回应。
陈笑宝也不在意，站在一旁，看着他熟练地分拣药材。这些药材大多其貌不扬，甚至有些狰狞，许多是陈笑宝从未见过的。他试图从中找出一些认识的，却发现徒劳无功。《红尘经》包罗万象，但对这等偏门药材的记载，终究有限。
“先生，我那位朋友……”陈笑宝试探着开口。
“死不了。”古老头打断他，声音依旧平淡，“毒性已稳，但伤及经脉，需‘金针渡穴’辅以‘九蒸九晒’的‘赤阳茯苓’化入汤药，徐徐图之。今日我先为她行针。”
他放下手中的活计，转身走进正房，片刻后拿着一个古朴的针囊走了出来，径直走向东厢房。
陈笑宝连忙跟上。
厢房内，明月心已经醒了，正靠坐在床头，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恢复了清明。见到古老头进来，她微微颔首：“古老，麻烦您了。”
古老头摆了摆手，示意陈笑宝在外等候，便关上了房门。
陈笑宝只能焦灼地在门外踱步。屋内寂静无声，他甚至能听到自己有些紊乱的心跳。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房门才再次打开。古老头走了出来，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神情似乎比刚才更加疲惫了几分。
“半个时辰后，喂她服下这碗药。”古老头将一张墨迹未干的药方递给陈笑宝，上面除了“赤阳茯苓”，还罗列着十几味听起来就颇为珍稀的药材，“按方抓药，三碗水煎成一碗。缺的药材，镇上的‘济世堂’或能配齐，价格不菲。”
陈笑宝接过药方，连忙道谢：“多谢先生！银钱不是问题，我这就去办。”
他看了一眼房内，明月心对他微微点头，示意自己无碍。陈笑宝这才稍稍安心，揣好药方，又看了一眼还在西厢房沉睡的逍遥，快步走出了百草堂。
药王镇的主街“百草街”已然苏醒，比昨夜更加喧嚣。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几乎全是与药材相关的营生。巨大的招牌上写着“南北药材”、“道地川贝”、“精品参茸”等字样。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烈的药味，讨价还价声、打包搬运声、驴马嘶鸣声不绝于耳。
陈笑宝无暇他顾，按照古老头的指点，找到了那家名为“济世堂”的药铺。铺面颇大，伙计众多，客流如织。他递上药方，一名管事模样的中年人接过，只看了一眼，眉头便挑了起来。
“客官，您这方子……可不简单啊。”管事打量着陈笑宝，目光中带着审视，“尤其是这‘赤阳茯苓’，乃是生长于极阳之地的茯苓变异所生，十年难遇一两，小店……库存也不多，价格嘛……”
“价格好说，务必配齐，分量要足。”陈笑宝直接摸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放在柜上，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
管事看到银票，脸上立刻堆起了笑容：“客官爽快！您稍候，这就给您配药！”他招呼过几个伙计，迅速忙碌起来。
等待配药的间隙，陈笑宝状似随意地打量着药铺内的情况，耳朵却仔细捕捉着周围的各种议论。果然如同明月心所说，这里三教九流汇聚，消息灵通。他听到有人在议论西北边境的战事影响了某些药材的输送，也听到几个江湖打扮的人在低声抱怨某种解毒草药价格飞涨，似乎最近需求大增。
“……听说了吗？‘鬼手’刘三栽了！昨天进山采药，到现在还没回来，怕是碰上硬点子了……”
“……最近镇上生面孔不少，都在打听事儿，看着不像善茬……”
“……‘济世堂’东家好像攀上了什么大人物，连漕帮的人见了都客气三分……”
各种零碎的信息涌入耳中，陈笑宝默默记在心里。尤其最后一条关于“济世堂”东家的信息，让他心中微微一动。
就在这时，药配好了。伙计将一个沉甸甸的、散发着浓郁药香的包袱递给他，管事笑着报出了一个令人咋舌的价格。陈笑宝面不改色地付清余款，提起药包，正准备离开，眼角的余光却瞥见药铺门口，两个穿着普通短打、眼神却异常精悍的汉子，正看似无意地扫视着进出的人群，他们的目光在陈笑宝身上停留了一瞬，虽然很快移开，但那瞬间的审视意味，却让陈笑宝的心猛地一紧！
是巧合？还是……逍遥的呓语应验了？真的有人在找他们？
他不动声色，提着药包，混入人流，并未直接返回百草堂，而是故意在几条热闹的街道上绕了几圈，确认无人跟踪后，才拐进僻静的小巷，快速回到了那座不起眼的院落。
将药材交给古老头后，陈笑宝回到西厢房。李逍遥已经醒了，正坐在床边，自己穿着鞋子。看到陈笑宝进来，他仰起脸，露出一个单纯的笑容：“宝哥。”
陈笑宝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问道：“逍遥，早上你说，街上有人在找我们……你能感觉到，他们还在吗？”
李逍遥闻言，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他歪着头，似乎在努力地“感受”着，小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有些困惑地摇摇头，又点点头：“……好像……远了……又好像……到处都有……”
这个模糊的答案，让陈笑宝的心情更加沉重。敌人的眼线，可能比想象的更多，更隐蔽。
他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正在小心熬药的古老头。这位沉默寡言的老者，身上透着太多的神秘。他能救治明月心，显然医术高超，却隐居在这等偏僻之地。他认出明月心背后的刺青，似乎对其有所了解。还有逍遥感受到的，他与木盒相似的“凉凉的味道”……
这个百草堂，真的只是一个安全的避风港吗？
古老头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仿佛能看穿人心。
陈笑宝连忙移开视线，心中凛然。
他知道，在这座被药香包裹的小镇上，真正的危机，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他必须尽快弄清楚古老头的底细，摸清镇上的势力分布，并找到获取更准确情报的渠道。
而这一切，都必须在明月心伤势好转，敌人找上门来之前完成。
时间，变得前所未有的紧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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