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暗流与借力
废弃的城隍庙如同一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寒冷、潮湿、弥漫着绝望的气息。陈笑宝背靠着冰冷的断墙，一夜未眠。
《红尘经》带来的敏锐感知让他如同黑暗中潜伏的蜘蛛，清晰地捕捉着庙内每一丝细微的动静——角落里那个老乞丐压抑的咳嗽，另一头几个地痞压低声音的肮脏交易，以及庙门外偶尔走过的、更加急促的巡逻脚步声。
漕帮的人，果然开始在周边区域加大了搜查力度。
天色微明，灰白的光线透过屋顶的破洞和窗户的裂隙，勉强驱散了些许黑暗，却更照出了此地的破败与肮脏。逍遥蜷缩在陈笑宝身边，因为寒冷和不安，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紧皱着。
陈笑宝轻轻活动了一下冻得有些僵硬的手脚，目光落在身前那几枚铜钱上。一夜过去，钱还在，这意味着庙里这些牛鬼蛇神暂时认可了他们“付费暂住”的身份，但也仅此而已。一旦他们表现出更多的价值或 vulnerability（脆弱），贪婪就会瞬间吞噬这点微不足道的秩序。
必须尽快行动。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
取回《秘录》和碎片是首要目标，但悦来栈如今必然是重点关注区域，说不定就有漕帮甚至朝堂的眼线盯着。硬闯是自投罗网。
他需要帮手，需要信息，需要……借力。
乔老三！这个名字再次浮现在脑海。乔老三的水寨势力不大，但胜在隐秘，且对三河集的阴暗面了如指掌。他是目前唯一可能提供帮助，并且对母亲叶知秋存有一份香火情的人。
但如何联系乔老三？自己现在如同过街老鼠，贸然去找他，很可能把麻烦引过去，甚至不能确定乔老三在得知刘府之事后，是否还愿意蹚这浑水。
正思索间，庙门外传来一阵异于寻常的嘈杂声，夹杂着呵斥与哭喊。
“滚开！臭要饭的，挡了爷的路！”
“官爷，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搜！仔细搜！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
陈笑宝心中一紧，是官差！而且听动静，不止一拨人！他立刻将逍遥摇醒，捂着他的嘴，示意他噤声，两人紧紧贴着墙壁，隐入最深的阴影中。
透过墙壁的裂缝，他看到一队穿着皂隶服色的官差，正粗暴地驱赶着庙门口聚集的几个乞丐和流民，另一队人则手持铁尺锁链，开始进入庙内搜查。
“都起来！官府查案！昨夜刘香主府上遇袭，有贼人逃窜，所有人等，接受盘查！”
官差们如狼似虎，踢打着蜷缩在角落里的可怜人，翻动着那些根本藏不了人的破烂铺盖。哭喊声、求饶声、呵骂声顿时充斥了整个破庙。
陈笑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认出带队的一个小头目，正是之前在三河集码头上见过的，属于本地县衙的人。但看其搜查的架势和提及刘府时的凝重，背后显然有更高层面的压力，很可能来自那位冯钦差！
他和逍遥此刻衣衫狼狈，脸上也沾染了污垢，混在流民中乍一看难以分辨。但若是被近距离盘问，他这“写字先生”的细嫩手掌和逍遥那过于清澈的眼神，立刻就会暴露！
眼看搜查的官差越来越近，已经有人将目光投向他们这个角落。
千钧一发之际！
“哎呀！官爷！官爷恕罪！”一个略显油滑尖细的声音从庙门口响起。
只见一个穿着灰色短褂、点头哈腰的中年汉子挤了进来，他手里提着一个食盒，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径直走向那个带队的小头目。
“王头儿，辛苦辛苦！这么早就出来办差？小的乔三，是前面水记杂货的，给几位爷带了点热乎的早点，垫垫肚子，驱驱寒气！”说着，他熟练地掀开食盒盖子，里面是热腾腾的包子和豆浆。
那被称作王头儿的官差眉头一皱，打量了一下自称“乔三”的汉子，似乎有些印象：“乔老三？是你啊。怎么跑到这鬼地方来了？”
乔老三？陈笑宝心中剧震！他竟然亲自来了！而且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乔老三依旧陪着笑：“唉，别提了，家里一个不懂事的小伙计，偷了柜上的钱跑没了影，有人看见好像躲到这破庙来了，我这不来找找嘛！没想到惊动了王头儿和各位官爷。”他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地将一小块碎银子塞进王头儿手里，“一点心意，给弟兄们喝茶。”
王头儿掂量了一下银子，脸色稍霁，但还是板着脸：“我们正在搜查要犯，没空帮你找什么小伙计。让你的人赶紧滚蛋，别妨碍公务！”
“是是是，马上就走，马上就走！”乔老三连连点头，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庙内，在陈笑宝和逍遥藏身的角落极其短暂地停顿了一瞬，快得几乎让人无法察觉。
随即，他提高声音，对着庙里喊道：“栓子！死小子！我知道你躲在这儿！赶紧给老子滚出来！跟我回去认错，看在同乡的份上，东家还能饶你一回！再不出来，让官爷把你当贼人抓走，可没人管你！”
他这话看似在喊那个虚构的“栓子”，实则是在给陈笑宝传递信息——跟我走，我能带你们离开，否则被官差抓住就完了！
陈笑宝瞬间会意。这是乔老三在刀尖上跳舞，用这种方式为他们解围！
他不再犹豫，轻轻拉了一下逍遥，趁着官差注意力被乔老三和食物吸引，其他流民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有些骚动的间隙，两人低着头，混在几个被乔老三“驱赶”的、同样穿着短褂的汉子中间，快速向庙外移动。
王头儿瞥了他们一眼，见都是些粗鄙汉子，也没太在意，挥挥手让他们赶紧滚。
走出破庙，寒冷的晨风扑面而来，陈笑宝却感觉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乔老三跟在后面，低声催促：“快走，别回头！”
几人穿过几条小巷，确认身后没有尾巴，乔老三才带着他们拐进一间临河搭建的、看起来毫不起眼的杂货铺后门。
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乔老三才长长舒了口气，抹了把额头上的细汗，看向陈笑宝，苦笑道：“我的小爷，您可真能惹事！这才几天功夫，就把刘香主的府邸给点了？现在满城风雨，漕帮、官府都在找你们！”
陈笑宝定了定神，拱手郑重一礼：“多谢三爷救命之恩！今日若无三爷，我兄弟二人恐怕已在县衙大牢。”
乔老三摆摆手，神色凝重：“废话少说。你们现在成了烫手山芋，我帮你们，是还芸娘当年的情分，也是赌一把。但你们必须告诉我，昨夜刘府，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蒙面人是谁？哑巴张……他怎么样了？”提到哑叔，乔老三的眼神明显暗了一下。
陈笑宝心中一动，看来乔老三认识哑叔！他深吸一口气，知道此刻必须坦诚，才能换取乔老三进一步的帮助。于是，他将昨夜在刘府书房的惊魂一刻，以及哑叔拼死断后的事情，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哑叔生死未卜，那蒙面人武功极高，不在古老头之下。他的目标，很可能就是我或者逍遥。”陈笑宝沉声道。
乔老三听完，脸色变幻不定，半晌才喃喃道：“哑巴张……果然是他……他还是没能忍住……”他看向陈笑宝，眼神复杂，“小子，你知不知道，你和逍遥现在就是两个行走的灾星？圣教要你们，朝堂盯你们，现在连漕帮和那种级别的杀手都卷了进来！”
“我知道。”陈笑宝迎上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所以，我需要三爷再帮我一次。悦来栈，我必须回去一趟，取回我娘留下的东西。”
乔老三瞳孔微缩：“《无极星衍秘录》？”
陈笑宝点头：“还有星枢碎片。没有它们，我们永远只能被动挨打。”
乔老三在狭小的屋子里踱了几步，显然内心挣扎激烈。最终，他一咬牙：“罢了！富贵险中求！我乔老三窝在这三河集大半辈子，也该搏一把了！东西，我想办法帮你取！但你得告诉我具体位置，还有，取到之后，你们打算怎么办？我这小庙，可经不起这么多大神折腾！”
陈笑宝心中一定，知道最关键的一步达成了。他迅速将悦来栈藏匿物品的精确位置告知乔老三，然后压低声音，说出了自己刚刚成型的计划：
“取到东西后，我们不能留在三河集了。我们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让我们暂时跳出这个漩涡，又能接触到核心信息的机会……”
他的目光，投向了窗外，那象征着朝堂权威的、冯钦差行辕所在的方向。
或许，那位代表着“秩序”的冯钦差，也能成为他手中一枚可以利用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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