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初醒
接下来的几日，陈笑宝每日都会在自身内息允许的情况下，重复以玉佩为明月心疏导温养。过程虽缓慢，效果却日渐累积。明月心原本如同风中残烛的气息，渐渐变得凝实了些许，苍白的脸颊也偶尔会泛起一丝极淡的血色，不再是那种令人心悸的死白。
哑樵看在眼里，虽依旧沉默寡言，但每次为明月心诊脉后，那紧锁的眉头都会舒展一分，偶尔看向陈笑宝的目光中，也会带上一点难以察觉的赞许。他会根据明月心气色的细微变化，调整药方，或是加入几味更为珍稀、不知从何处寻来的草药。那黑色的药膏似乎也用完了，换成了另一种散发着清冽香气的碧色药泥，效果似乎更佳。
陈笑宝心中感激，知道哑樵为了救治明月心，定然耗费了无数心血。他伤势渐愈，便主动包揽了木屋内的杂务，劈柴、烧水、准备饭食，虽动作因左臂不便而略显笨拙，却做得一丝不苟。
这一日傍晚，陈笑宝刚将熬好的药汁滤出，准备像往常一样喂给明月心。他端着温热的药碗走到炕边，正要俯身，动作却猛地僵住。
他看见，明月心那长而密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不是他的错觉！
陈笑宝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屏住呼吸，连药碗都忘了放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
一下，又一下。
那睫毛如同蝶翼般，挣扎着，缓缓抬起。
一双带着茫然、虚弱，却依旧清澈灵动的眸子，缓缓睁开，有些不适地眯了眯，适应着屋内炉火昏黄的光线。
视线先是毫无焦距地游移了片刻，最终，落在了近在咫尺、那张写满了紧张与狂喜的年轻脸庞上。
“……笑……宝……哥？”
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干涩沙哑，几乎难以听清。但落入陈笑宝耳中，却不啻于仙乐！
“明月！你醒了！你真的醒了！”陈笑宝声音颤抖，手中的药碗差点脱手，他慌忙将其放在一旁，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想碰触她又怕弄疼她，只能手足无措地半跪在炕边，眼眶瞬间就红了。
明月心看着他这副模样，虚弱地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没什么力气。她尝试着想动动手臂，却发现全身软绵绵的，连抬起手指都异常艰难。
“我……这是……在哪里？”她环顾四周，陌生的简陋木屋，温暖的炉火，还有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药香，“我们……逃出来了？”
“嗯！逃出来了！”陈笑宝用力点头，声音哽咽，“这里是安全的地方。是一位叫哑樵的恩人救了我们。”
他连忙将明月心昏睡期间发生的事情，挑着紧要的，简单说了一遍。如何被金十三所救，如何来到这猎户木屋，哑樵如何悉心救治等等。
明月心静静地听着，当听到祭坛崩塌，星枢碎片飞散时，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有后怕，也有释然。
“圣教……不会……善罢甘休的……”她喘息着，断断续续地说道。
“我知道。”陈笑宝握住她微凉的手，眼神坚定，“不用担心，有我在。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养伤。”
他端起旁边微温的药碗，小心地舀起一勺，吹了吹，递到明月心唇边：“来，先把药喝了。”
明月心看着他专注而温柔的动作，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极淡的红晕，顺从地微微张口，将苦涩的药汁咽下。
一碗药喂完，陈笑宝又细心地用布巾替她擦拭嘴角。
“逍遥……他怎么样了？”明月心忽然想起，急切地问道，眼中满是担忧。
陈笑宝动作一顿，沉默片刻，才将利用“蜃楼诀”制造逍遥假死迹象，以及他独自北上吸引注意力的计划说了出来。
“……所以，逍遥现在应该还在孙师爷的队伍里，暂时是安全的。等我伤势再好些，我们就去找他。”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
明月心何等聪慧，立刻明白了其中的风险与无奈。她看着陈笑宝眉宇间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担忧，心中一痛，反手轻轻回握住他的手，低声道：“辛苦你了……笑宝哥。”
只是这简单的一句话，却让陈笑宝连日来的焦虑、恐惧、拼命压抑的情绪险些决堤。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鼻尖的酸涩，摇了摇头：“不辛苦。只要你没事，逍遥没事，一切都值得。”
这时，木门被推开，哑樵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他看到清醒过来的明月心，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平静，走上前，示意要为她把脉。
明月心看着这个沉默寡言、面容朴实的汉子，知道这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眼中流露出感激之色，轻声道：“多谢……恩公。”
哑樵摆了摆手，专注地诊脉片刻，又在墙壁上写道：“本源受损，经脉脆弱，需长期静养，不可动用内力。”
陈笑宝连忙点头：“我明白，定不会让她再涉险。”
哑樵又看了明月心一眼，指了指炉火上温着的粥，示意她需要进食，然后便转身去处理他带回来的猎物了。
陈笑宝盛了碗热粥，小心地喂明月心吃下小半碗。或许是药力和食物的作用，又或许是终于脱离了那噩梦般的祭坛，明月心的精神好了不少，虽然依旧虚弱，但眼神已有了往日的神采。
她靠在陈笑宝为她垫高的被褥上，看着窗外再次飘起的细雪，沉默了片刻，忽然低声道：“笑宝哥……我在祭坛里，好像……听到了一些事情。”
陈笑宝心中一动：“关于圣教？”
“嗯。”明月心点了点头，努力回忆着，“那个古老头……和教主说话时，提到过一个地方……好像叫……‘星陨谷’？他们说……那里是……最初发现星枢的地方……也是……仪式最终……必须的地方……”
星陨谷！
陈笑宝瞳孔微缩。这是一个他从未听过的地名。
“还有……”明月心蹙着眉，似乎在抵抗着记忆带来的不适，“他们好像……在找什么东西……除了碎片和《秘录》……还有什么……‘钥匙的钥匙’？我不太明白……”
钥匙的钥匙？陈笑宝眉头紧锁。圣印是钥匙，容噐是载体，这“钥匙的钥匙”又是指什么？难道开启那终极仪式，还需要更复杂的前提？
“别想了，”他看着明月心越发苍白的脸色，心疼地打断她，“这些事以后再说，你现在需要休息。”
明月心也确实感到一阵眩晕，顺从地闭上了眼睛，但口中仍喃喃道：“你要……小心……圣教教主……他给我的感觉……很可怕……比古老头……可怕得多……”
声音渐低，她再次陷入了沉睡，但这一次，是安稳的熟睡。
陈笑宝替她掖好被角，坐在炕边，心中波涛汹涌。
明月心带来的信息虽然零碎，却至关重要。星陨谷，钥匙的钥匙，深不可测的教主……圣教的图谋，似乎比想象的更深。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的玉佩。
母亲，您留下的这一切，究竟指向何方？那星陨谷，又藏着怎样的秘密？
夜色渐深，炉火噼啪。
陈笑宝看着明月心恬静的睡颜，又望向窗外无尽的飞雪，眼神逐渐变得锐利而坚定。
无论前路有多少未知与凶险，他都必须走下去。
为了守护眼前之人，也为了揭开那缠绕两代人的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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