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人府寒狱,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腐朽和绝望的气息。
凤昭阳屏退了左右,独自一人踏入了这暗无天日之地。玄色的裙摆拂过冰冷的地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在这死寂的牢狱中格外清晰。
最深处的牢房里,一个身影蜷缩在角落的草堆上,头发散乱,面容憔悴。唯有那双眼睛,在听到脚步声时骤然抬起,里面燃烧着不甘和怨毒的火焰,正是被废为庶人的凤昭云。
看到凤昭阳,凤昭云像是被刺激到的野兽。扑到铁栏前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铁柱,声音嘶哑地咒骂。
“凤昭阳!你来看我笑话吗?!你这个伪君子!抢走我心爱之人,如今还要将我囚禁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你不得好死!”
凤昭阳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复杂,没有动怒,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和痛惜。她挥了挥手,跟在远处的狱卒立刻抬来一张干净的太师椅。
她拂衣坐下,与狼狈的凤昭云隔着铁栏对视。
“昭云,”她开口,声音在空旷的牢房里显得格外清晰,“朕今日来,不是来看你笑话。朕只是想告诉你一些,你或许从未知道,或者早已忘记的事情。”
凤昭云嗤笑一声,别过头去:“少在这里假惺惺!成王败寇,我输了,我认!但你抢走沉璧,这是事实!”
“抢?”凤昭阳轻轻重复了这个字,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昭云,你到现在还认为,是朕‘抢’了沉璧吗?”
她不等凤昭云回答,继续缓缓说道:“你可知,雪沉璧,作为雪氏嫡长孙,他被选为太女君,是皇祖母在世时,就已经定下的旨意。那是写在遗诏附录里的,是雪氏与皇室延续联盟的必然选择。”
凤昭云猛地转过头,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
凤昭阳看着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即便没有母皇后来那道明旨,雪沉璧的命运也只有两条:要么,嫁入东宫,成为太女君;要么,剃度出家,青灯古佛,了此残生。绝无第三条路,更不可能嫁与任何一位亲王。皇室的规矩,雪家的荣耀,都不允许。”
她顿了顿,语气沉重,“你当初对他的痴念,从一开始,就是镜花水月,就是一场注定徒劳的奢望。”
“不……不可能!你骗我!”凤昭云剧烈地摇头,拒绝相信。
凤昭阳没有说话,只是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一卷明显年代久远、颜色泛黄的圣旨,透过铁栏的缝隙,丢到了凤昭云脚下的干草上。
“这是皇祖母遗诏中,关于未来太女君人选的附录副本。你自己看吧。”
凤昭云颤抖着手,几乎是扑过去捡起那卷圣旨,急切地展开。当看到上面熟悉的、属于皇祖母的笔迹,以及那明确指向雪沉璧的旨意和日期时,她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原来……原来从一开始,她就注定得不到他。她的痴恋,她的不甘,竟然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凤昭阳心中并无快意,只有更深的悲哀。她继续开口,抛出了另一个更残酷的真相:“还有,你以为,你当年为什么能活下来?”
凤昭云茫然地抬起头。
“端太贵君当年犯的,是勾结外臣、意图不轨的大罪。按律,其本人赐死,其子女……亦难逃一死。”
凤昭阳的声音冷了下来,“是朕,当年跪在母皇和宗亲议会面前,以未来帝王的名义向她们担保,担保你会安分守己,担保朕会看好你,才为你争来了这条活路,争来了那个‘恪’字封号,让你能远离京城,去往封地。”
凤昭云瞳孔骤缩,记忆的闸门仿佛被强行撬开。她想起当年父君被赐死时,宫中的风声鹤唳,想起自己被匆匆送往封地时的惶惑不安……原来,背后竟是如此?
“塞外的风沙是凛冽了些,”凤昭阳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但朕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骑马,说向往‘天苍苍,野茫茫’的自由。朕把你送去那里,固然有让你远离权力中心的意思,但何尝不是想给你一片相对自由广阔的天地?朕希望,朕的昭云皇妹,至少能活得自在一些。”
凤昭云呆呆地看着她,脑子一片混乱。
“可是,昭云,”凤昭阳的语气骤然转厉,带着帝王的威严和一丝痛心,“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欺辱你的皇姐夫!他是朕的凤君,是这赤凰王朝的国父!你更不该,与前朝余孽有所牵连!这是叛国!”
“我没有!”凤昭云下意识地反驳。
“没有?”凤昭阳冷笑一声,又将一叠密信和证物通过栏杆丢到她面前。
“这是朕此次离宫查到的!湖州林氏,潜伏近百年的前朝暗桩!他们借你的势,行复辟之实!你府中那些来路不明的‘门客’,那些看似为你出谋划策的‘能人’,有多少是林氏安排到你身边的?你仔细想想!”
凤昭云看着那些熟悉的字迹和陌生的密谋内容,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她并非全然无知,只是被野心和怨恨蒙蔽了双眼,刻意忽略了那些不对劲的地方。
凤昭阳看着她变幻的脸色,知道她并非完全无辜,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深深的失望。
“还有,你一直耿耿于怀的,端太贵君为何被赐死……朕现在告诉你,真正的原因,不是简单的争宠失败,而是因为他爱上的那个心上人,是前朝流亡在外的皇女!他为了那个人,不惜背叛母皇,背叛凤家江山!这才是他非死不可的真正原因!”
这个消息,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凤昭云。
她一直以为父君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却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不堪!
她想起父君看向自己时,那偶尔流露出的、混杂着复杂情绪的、并非全然关爱的眼神……原来,他不爱母皇,也根本不爱这个和不爱之人所生的女儿!
他对自己那些若有似无的挑唆和灌输对凤昭阳的恨意,或许,只是他报复皇室、宣泄内心扭曲的一种方式!
凤昭阳站起身,走到铁栏前,隔着冰冷的阻碍,深深地看着里面那个几乎崩溃的妹妹
“昭云,告诉朕,我们姐妹之间,那么多年的情谊,难道你真的全都忘了吗?小时候,是谁把你从端太贵君的宫殿里带出来,带在身边亲自教养?是谁在你每次闯祸后,替你受罚,为你解围?相比于昭慧,你几乎是在东宫长大的啊……朕一直以为,我们姐妹,终究是不同的。”
她最后一句,带着难以言喻的伤感和肯定:“不管你现在做了什么,不管将来如何,朕……终究还是爱你这个皇妹的。”
说完这句话,凤昭阳不再停留,决然转身。
玄色的身影一步步远离,消失在寒狱昏暗的甬道尽头,只留下身后牢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铁栏内,凤昭云瘫坐在冰冷的地上,凤昭阳最后那句话如同魔咒,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那些被刻意遗忘、被怨恨掩埋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
她想起小时候,端太贵君宫中总是弥漫着一种说不清的压抑,是那个身为太女的皇姐,牵着她的手,把她带到了阳光明媚、充满生机的东宫。
她想起自己调皮打碎了母皇心爱的砚台,是皇姐挺身而出,说是自己不小心碰掉的,替她挨了那顿手板子,手心肿了三天。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学骑马摔下来,是皇姐不顾身份,跑过来焦急地检查她有没有受伤。
她想起自己生病发烧,是皇姐守在她床边,一夜未眠。
她想起每一次,她惹了麻烦,犯了过错,第一个站出来护着她的,永远是那个看似威严、却对她无比包容的皇姐……皇姐对自己,分明多了几分纵容和偏爱,几乎是将她带在身边手把手地教她为人处世。
她明明……明明曾经最依赖、最敬爱这个皇姐的。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是从父君那些若有似无的挑拨?是从她对雪沉璧惊鸿一瞥后生出的妄念?还是从那颗被权力和嫉妒逐渐侵蚀的心?
“啊——!!!”凤昭云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哀嚎,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头发,泪水混合着绝望和悔恨,汹涌而出。
她不是恨皇姐,她是恨那个被蒙蔽、被利用、最终背叛了唯一真心待她之人的自己!
她终于明白,她失去的,不仅仅是自由和权势,而是这世上唯一一个,无论她如何任性胡闹,都始终在心里为她留有一片柔软之地的、至亲的皇姐。
空旷的寒狱里,只剩下她压抑不住的、绝望而痛苦的哭泣声,在冰冷的石壁间久久回荡。
这迟来的醒悟,比任何刑罚都更加残忍。她亲手,葬送了自己生命中最珍贵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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