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那封来自宫中的密信时——
李寒衣正在西北大漠的月光下,与一群刚结识的游侠儿围坐在篝火旁,大口喝着辛辣的烧刀子。
信是怡亲王凤昭慧的亲笔,只有寥寥数语,却字字千钧——陛下病重,恐大限将至。
喧闹声、风声、篝火的噼啪声,瞬间在他耳边褪去。世界寂静得只剩下心脏疯狂擂鼓的声响。烧刀子灼喉的暖意尚未散去,一股彻骨的寒意却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大得带翻了身下的马扎。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只嘶哑地吐出两个字:
“回京。”
没有犹豫,没有权衡。什么自由,什么天地,在那一刻都失去了颜色。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清晰得可怕——回去,他要回去,他要回到她身边去!他必须亲眼看到她,立刻,马上!
他甚至来不及与这些共饮的朋友道别,如同当年离开皇宫时那般决绝。
翻身跃上他那匹神骏的乌云驹,一夹马腹,便如离弦之箭般冲入了沉沉的夜色,将那片他曾经无比向往的无垠沙海甩在身后。
长风猎猎,吹拂着他沾染风沙的衣袍,却吹不散心头那股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恐慌。
日夜兼程,换马不换人。当他终于风尘仆仆、一身狼狈地抵达宫门。
凭借着昔日那枚几乎被摩挲得光滑的旧令牌和怡亲王的手令冲入紫寰宫内殿时,看到的便是龙榻上那个消瘦得几乎脱形、面色苍白如纸的身影。
那一刻,李寒衣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
那个曾经在马背上英姿飒爽、在朝堂上挥斥方遒、给予他翅膀和自由的女人,此刻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他僵在殿门口,喉咙像是被什么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凤昭阳似乎有所感应,缓缓睁开眼。看到是他,那双曾经深邃锐利的凤眸里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化为了然,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弱的暖意。
她吃力地抬了抬手,示意他近前。
“寒衣……你回来了。”她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清,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李寒衣一步步挪到榻边,单膝跪地,想握住她的手,却又不敢,生怕自己的粗粝弄疼了她。
他低下头,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句带着颤音的:“陛下……”
“朕……没事。”凤昭阳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和满脸的尘霜,轻轻摇了摇头。“你不该回来……这皇宫困不住你的......外面的天地,才是你的归处。”
“我……”李寒衣想说什么,却被她打断。
“走吧,”凤昭阳看着他,目光似乎透过他,看到了更远的地方,带着一种释然与祝福。“趁着……朕还能看着。能飞多高,便飞多高……能走多远,便走多远……不要……回头。”
这话语,与当年在西苑马场何其相似,却又带着诀别的意味。李寒衣的心像是被狠狠剜了一刀,痛得他几乎蜷缩起来。
他看着她强撑着的、不愿让他看到衰弱的模样,看着她眼底那份至死都要维护他自由的执念。
一股巨大的、混合着悲痛、不舍与无法承受的酸楚涌了上来。
他不能留在这里。他无法眼睁睁看着这轮曾经照亮他生命、给予他方向的明月,在自己眼前一点点黯淡、陨落。
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眼眶的湿热,抬起头,目光紧紧锁住她,带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恳求:“陛下……臣君(他还是保持着以前的自称)……臣君走之前,能否……向陛下求一件东西?”
凤昭阳静静地看着他,没有问为什么。
李寒衣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一件……您的贴身之物。让寒衣……带在身边。”
殿内一片寂静,只有她微弱的呼吸声。
良久,凤昭阳似是极轻地叹了一下,对侍立在一旁、眼眶通红的刘恭言微微颔首。
刘恭言会意,悄声退至内室,片刻后,双手捧着一个细长的锦盒出来,小心翼翼地递到李寒衣面前。“英侧君。”
李寒衣接过,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支玉箫。
箫身是上好的羊脂白玉,温润通透,色泽柔和,只在尾端带着几缕天然的血沁。如同雪地落梅,箫孔周围已被摩挲得无比光滑,显然是其主人时常抚弄之物。
他认得这支箫,陛下偶尔心情极好或极郁结时,会独自吹奏,箫声清越孤远。
他曾听宫里的老人隐约提过,这是陛下当年做太女时,她的授业恩师所赠。
那位师傅惊才绝艳,却志不在朝堂,最终飘然远引,云游四海。赠此玉箫,是希望身为储君的陛下,永葆开阔胸襟,不忘天地之广。
她竟将此物……赠予了他。
李寒衣的指尖颤抖着抚过冰凉的箫身,仿佛能感受到她指尖残留的温度与那份沉甸甸的期许。
他将玉箫紧紧攥在手中,仿佛抓住了什么唯一的凭依。
他再次深深叩首,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用尽全身力气,才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谢陛下……臣君……告辞!”
他不敢再抬头看她,怕多看一眼,那好不容易筑起的堤坝就会彻底崩溃。
他猛地起身,几乎是踉跄着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内殿,冲出了紫寰宫,将那弥漫着药味和死亡气息的宫殿;以及他此生唯一的牵挂,狠狠甩在身后。
他再次策马离开了皇城,比来时更加仓皇,更加狼狈。怀中那支玉箫紧贴着他的心口,冰凉逐渐被他的体温焐热。
他没有再回西北大漠,而是朝着更远的、传说中大海的方向而去。
他骑着马,走过草原,越过山岭,渡过江河。
每当夜深人静,或是在人迹罕至的旷野,他会拿出那支玉箫,学着记忆中模糊的音调,生涩地吹奏。
箫声不成曲调,呜咽苍凉,如同离群的孤雁,在天地间茫然地盘旋。
能飞多高,便飞多高。
能走多远,便走多远。
他遵守着她的旨意,用尽余生,去丈量这片她交付给他、也禁锢了她一生的万里江山。
他看遍了她无法亲眼所见的壮丽,也尝遍了她无法亲身感受的疾苦。一直以来他将所见所闻,都会托人带回京城。不是奏章,只是零碎的记述,仿佛在完成一场无声的汇报。
那支玉箫,始终带在身边。
它不仅是她的念想,更是她精神的延续——那份对自由的向往,对广阔天地的期许。
他带着她的影子,她的祝福,和她以及她师傅寄托在这玉箫中的理想。替她行着她未能行的路,看着她未能看的景。
长风万里,再无归期。
但他知道,无论他走到天涯海角。他的心,早已留在了那座紫寰宫里,留在了那个赐他翅膀、又让他心甘情愿画地为牢的女子身边。
他是她放飞的鹰,也是她永远的信徒。
喜欢白月光逆袭指南:白月光必须赢!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白月光逆袭指南:白月光必须赢!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