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象书斋门外的喧嚣与争议,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院内,苏瑾正指导着周伯将一批新印制的《算学启蒙》进行最后的装订。这些书册依旧沿用匿名的方式,内容却更为基础,旨在潜移默化地传播逻辑思维与数学工具。周伯起初对书中的“奇谈怪论”也颇感惊疑,但在苏瑾平和的解释与数月来的相处下,渐渐接受了这位年轻东家的“特立独行”,甚至偶尔会觉得书中某些道理,确实比老掉牙的经义更贴近生活。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这日午后,一封盖着京都火漆印的信件,被一个面生的驿卒送到了万象书斋。信封上只简单地写着“苏瑾姑娘亲启”,落款处却空无一字。
周伯拿着信,如同捧着一块烫手山芋,急匆匆地送到后院苏瑾手中。“东家,这……京都来的,怕不是……”
苏瑾神色不变,接过信,指尖触及那火漆时,初级能量感知让她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森严秩序意味的能量残留。她心中了然,这信,恐怕与那几本匿名书籍引发的风波脱不了干系。
她并未立刻拆信,而是将其置于一旁,继续完成手头的工作,直到周伯惴惴不安地离开,她才净手,从容地将信拆开。
信笺是上好的雪浪纸,上面的字迹铁画银钩,力透纸背,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审视。信中并未言明身份,只以“闻儋州有奇士,着书立说,发前人所未发”开头,接着便直接引用了《格物基础》中关于“杠杆原理”与《几何原本》中“勾股定理”的论述,提出了几个颇为刁钻的质疑与引申问题。字里行间,既有探究,更有试探,仿佛一只无形的手,试图透过纸背,触摸到执笔之人的真实面目与底蕴。
苏瑾看完,唇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果然来了。而且,来的并非地方官吏,这股气息……她几乎可以肯定,与那位掌控着庆国黑暗力量的监查院院长陈萍萍,脱不了干系。她没有回信的打算,至少现在没有。过早地与这种层级的势力进行书面交锋,并非明智之举。她需要的是思想的传播,而非个人的显赫。
就在她将信笺引燃,看着它在瓷盆中化为灰烬时,前堂传来了周伯略带紧张的声音:“东家,范……范家公子来访。”
范闲来了。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常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属于少年人的好奇与谦和笑容,手中还提着一盒儋州有名的点心。然而,苏瑾能感知到,他平静的外表下,精神波动却带着一种探寻的锐利。
“苏姑娘,冒昧打扰。”范闲拱手行礼,目光快速而不失礼貌地扫过这间整洁却略显空荡的书斋前堂,“近日城中风传几本奇书,言辞新颖,发人深省。在下多方打听,才知源出姑娘这‘万象书斋’,特来拜会,望能请教一二。”
苏瑾还礼,神色淡然:“范公子客气了。书斋尚未正式营业,些许杂书,不过是整理些家中旧藏,胡乱印制,难登大雅之堂,当不得公子如此赞誉。”
她将范闲引入后堂静室,周伯奉上清茶。范闲的视线在室内简单朴素的陈设上掠过,最终落在苏瑾沉静无波的脸上,笑道:“姑娘过谦了。那《格物基础》中所言之力学原理,与《几何原本》之推演体系,绝非寻常‘旧藏’可比。尤其是那《万国舆图》……”他顿了顿,目光微凝,“实在令人……大开眼界。”
苏瑾端起茶杯,轻轻吹动浮沫:“天地之大,无奇不有。先人足迹未能遍及之处,未必便不存在。公子以为呢?”
范闲看着她,忽然抛出了一个更为直接的问题:“苏姑娘以为,人活于世,所求为何?是功名利禄,封妻荫子,还是……另有他物?”
这是一个哲学性的问题,也带着试探。他想知道,能写出那样书籍的人,究竟有着怎样的内心世界。
苏瑾抬眸,与他对视,目光清澈而深邃:“苏瑾浅见,人生于世,首在‘明理’。明自然之理,可知万物运行之规律,不再蒙昧;明人伦之理,可知善恶是非,立身处世;明己身之理,可知心之所向,不负此生。”她语气平缓,却字字清晰,“至于功名利禄,不过是‘明理’途中,或可借用之工具,或随之而来之副产品,却非终极所求。若本末倒置,则为物所役,难得自由。”
她顿了顿,看着范闲眼中闪动的光芒,继续道:“譬如公子,若只求安稳度日,儋州足可庇护。但公子心中,想必亦有想明之理,想行之路,想见之天地。这,或许才是驱使公子不久后即将北上京都的真正动力。”
范闲心中剧震!他北上京都之事,尚在筹划阶段,极为隐秘,这苏瑾如何得知?!他强压下惊疑,追问道:“那依姑娘之见,权力又从何而来?是上天所授,还是血脉传承?”
苏瑾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带着一种超然物外的通透:“权力如舟,百姓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所谓天授、血脉,不过是前人为了维系‘舟’之稳定,而编织的叙事与规则。真正的力量,源于认同,源于你能在多大程度上,回应这‘水’之需求与意志。若背离此道,纵有滔天权柄,亦不过沙上堡垒,倾覆只在旦夕之间。”
这番话,如同惊雷,炸响在范闲耳边!这已经完全超出了这个时代固有的君权神授思想,直指权力合法性的本质!与他内心深处那些来自现代社会的模糊认知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静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唯有茶香袅袅。范闲看着眼前这个年纪似乎比他还小,却言语间仿佛洞悉世事的女子,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与好奇。她就像一座隐藏在迷雾中的冰山,他今日所见,恐怕只是浮于水面的一角。
“听姑娘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范闲深吸一口气,郑重地拱手,“范闲受教了。京都之行在即,前途未卜,今日能与姑娘一晤,实乃幸事。他日若有机缘,望能再向姑娘请教。”
苏瑾起身相送:“公子慢行。前路虽险,然心灯常明,便不惧黑暗。”
送走范闲,苏瑾回到静室,看着窗外渐沉的夕阳。与范闲的这次会面,在她的预料之中。她成功地在他心中种下了一颗更具现代性的思想种子,也为自己未来在京都的布局,埋下了一颗关键的棋子。
然而,她清楚地感知到,在范闲离开后不久,书斋对面巷口的阴影里,那股属于监查院的、森严的能量波动,再次隐约浮现,并且停留了不短的时间。陈萍萍的人,显然并未因她的“沉默”而放弃探查。京都的棋局尚未开启,儋州这小小的书斋,却已成了风暴来临前,各方目光交汇的焦点。下一步,该如何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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