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胶鞋踩在泥土上,发出沉稳的“沙沙”声;新劳动布裤子耐磨挺括,钻林子再也不怕被荆棘刮破;那杆老洋炮擦得锃亮,合法地靠在门后;钱匣子里有了活钱,家里的饭桌上油水也足了。赵卫国感觉,这重生后的日子,总算是拨云见日,一步步踏上了正轨。
但几次进山的经历,尤其是上次误捅马蜂窝的狼狈,还有黑豹对野猪、对异常蜂巢那敏锐却不同的警示,都让他心里隐隐觉得,这老林子,远不止是猎物和山货那么简单。它有自己的脾气,有自己的规矩,甚至……有自己的“灵性”。光靠一股子蛮劲和超越时代的零星知识,恐怕还不够。
这天晚上,吃过晚饭,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没法出门。赵永贵因为最近营养跟上了,汤药也没断,身子骨硬朗了不少,罕见地没有早早睡下,而是坐在炕沿上,就着那盏昏黄的油灯,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映着他脸上深刻的皱纹,显得格外沉静。
赵卫国收拾完碗筷,也坐到炕沿另一边,拿起一块旧布,下意识地擦拭着那杆老洋炮的枪管。卫东和卫红趴在炕桌另一边,就着油灯微弱的光亮看一本破旧的小人书。王淑芬则在外屋灶间忙着刷洗。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雨点敲打窗棂的啪嗒声,和赵永贵吸烟时烟锅子里轻微的“嘶嘶”声。
“爹,”赵卫国打破沉默,状似随意地问道,“您以前常年在山里跑,就没碰上过啥……邪乎事儿?”
赵永贵吸烟的动作顿了一下,浑浊的眼睛在烟雾后看了儿子一眼,没有立刻回答。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浓烟,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和磁性:“邪乎事儿?林子大了,啥玩意儿没有?”
他磕了磕烟灰,重新装满一锅烟叶,用火柴点燃,橘红色的火苗在昏暗中一闪一闪。
“咱这长白山,有老把头管着哩。”赵永贵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意味,“老把头,孙良,那是咱所有放山(挖参)、打猎、采药人的祖师爷。传说他老人家进了山,就没出来,化成了山神,保佑着咱这些靠山吃饭的人。”
赵卫国停下擦拭的动作,认真听起来。他知道“老把头”,但多是零星的传说,父亲很少这么正式地提起。
“进山,得敬山神,敬老把头。”赵永贵继续道,“不能胡说八道,不能起坏心思。看见奇怪的石头、老树,别随便坐,那可能是山神爷的座位。听见有人叫你名字,别随便答应,尤其是大晚上的,荒郊野岭……”
卫东和卫红也被父亲的故事吸引了,放下小人书,睁大了眼睛听着。
“还有那狐仙、黄仙(黄鼠狼)、长虫(蛇)仙……”赵永贵的声音更低了,仿佛怕惊扰了什么,“这些东西,年头久了,就有灵性。轻易别招惹。特别是那狐仙……”
他顿了顿,看向赵卫国:“要是你一个人走夜路,或者在山里转迷糊了,碰上个穿白衣服的,或者模模糊糊看不清脸的,问你‘你看我像人像神’,你咋办?”
赵卫国心里一动,想起了自己重生不久后那个雨夜,路遇白影问话的经历,但他没吭声,等着父亲的下文。
“你可千万不能胡说!”赵永贵语气严肃起来,“不能说它像鬼,也不能说它像神。你就稳稳当当地说,‘我看你像个好人’。它要是得了你这句‘人话’,就算是讨到‘封’了,道行就能更进一步,不但不会害你,说不定还会念你的好,帮你一把。你要是说错了话,坏了它的修行,那麻烦就大了!”
赵卫国默默记在心里。这看似迷信的说法,背后或许藏着古人应对未知恐惧和维系心理平衡的智慧。
“还有,打猎也有规矩。”赵永贵话锋一转,回到了更实际的层面,“春不打母,秋不打公。怀崽的、带崽的母兽,不能打,那是断子绝孙的缺德事。太小崽子,也不能打。遇到一窝,不能赶尽杀绝,得留种。这叫‘猎杀不绝’,是老辈子传下来的规矩,破了这规矩,山神爷会降罪,往后就打不着东西了。”
他看了一眼赵卫国脚边趴着的黑豹:“好狗通灵,能感觉到人感觉不到的东西。它要是突然对着空地方叫,或者扯着你裤腿不让你往某个方向走,你得多留个心眼,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畜生有时候比人灵性。”
黑豹似乎听懂了在说它,抬起头,耳朵动了动,看了赵永贵一眼,又安心地趴了回去。
“还有那‘干饭盆’(容易迷路的原始森林)、‘麻达山’(鬼打墙)……”赵永贵絮絮叨叨,又讲了不少深山老林里的禁忌和传说,比如不能随便在陌生的泉眼喝水,不能砍伐形状古怪的老树,夜里不能在林子里吹口哨等等。
赵卫国听得非常认真,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烦。他知道,父亲讲的这些,看似是迷信,但很多都是老一辈猎户、山民用鲜血甚至生命换来的经验教训,是民间智慧的结晶,是对大自然保持敬畏的一种外在表现。这里面蕴含的,是朴素的生态观和风险意识。
“总之啊,”赵永贵最后总结道,烟锅里的火已经熄了,“进了山,本事固然重要,但心里得存着三分敬畏。别以为拿了杆枪,就真是山大王了。这老林子,水深着呢。”
赵卫国郑重地点了点头:“爹,我记下了。”
他看着父亲在油灯下显得格外苍老而又充满智慧的脸庞,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和敬意。这些口口相传的“规矩”,正是他这样的“重生者”所欠缺的,是这片土地和山林千百年来沉淀下的灵魂。
外面的雨还在下,屋里油灯如豆。但这个夜晚,对赵卫国来说,收获远比打到一只狍子、掏到一窝蜂蜜更大。他感觉自己的心态悄然发生了变化,少了几分凭借重生优势的冒进,多了几分对这片神秘山林的敬畏和审慎。
他知道,只有真正理解和尊重这片山林的“规矩”,他才能在这里走得更远,更稳。
第二天,天气放晴。赵卫国穿着新胶鞋,准备和铁柱、王猛再次进山。临走前,他特意去了一趟屯里那棵据说有年头的老槐树下,从怀里掏出几块带来的干粮,默默放在了树根下。不管有没有用,这份敬畏之心,他先摆在这儿。
王猛看他这举动,有些好奇:“卫国,你这是干啥?”
赵卫国笑了笑,没多解释,只是说了句:“没啥,走吧。”
有些规矩,有些敬畏,放在心里就好。这或许,才是他在这八十年代初的长白山下,真正的立身之本。至于张小梅……他摸了摸怀里那个还没送出去的红色发卡,心想,等这次从山里回来,再找个由头给她吧。听说,姑娘家都喜欢听这些山里的故事?到时候,是不是可以……稍微加工一下,把自己说得更英明神武、更懂规矩一点?
嗯,这个念头不错。赵卫国嘴角微翘,迎着初升的朝阳,踏着湿润的山路,步伐沉稳而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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