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跟那屋檐下的水溜子似的,滴答滴答,不紧不慢地往前淌。自打六月初六那场红火过后,赵家院里那股子热闹劲儿慢慢沉淀下来,化进了柴米油盐的日常里,反倒透出另一种更扎实、更熨帖的滋味儿。
张小梅过门,不是添了张吃饭的嘴,是给这个日渐兴旺的家,安上了一根稳稳当当的“定海神针”。
她话不多,可眼里有活儿。鸡叫三遍,天还麻黑着,赵卫国还能听见身边窸窸窣窣的穿衣声。等他迷迷瞪瞪睁开眼,炕那头已经空了,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方方正正,像块豆腐。外头灶间,传来轻轻的拉风箱声,还有锅铲碰到铁锅的清脆响动。
等他穿好衣裳出去,堂屋的炕桌上,早饭已经摆好了。一盆金黄喷香的小米粥,稠糊得能立住筷子;一盘熘得软乎的玉米面饼子;一小碟淋了香油的咸菜丝,切得细细的;还有几个煮鸡蛋,壳上裂着缝,一看就是煮的时候放了盐,好剥。
王淑芬正坐在桌边纳鞋底,见儿子出来,朝灶间努努嘴,脸上是藏不住的笑:“小梅早早就起来了,我说我弄,她非不让。这孩子,勤快。”
正说着,张小梅端着一小碗刚腌上的糖蒜进来,看见赵卫国,脸微红:“起来了?粥还烫,晾晾再喝。”
赵卫国心里暖烘烘的,点点头坐下。张小梅又转身去灶间,不多时,端了碗热水出来,里面泡着几片晒干的刺五加叶:“爸,妈说您早上起来嘴里发苦,喝点这个,去去火。”
赵永贵接过碗,没说话,但眼角的皱纹都舒展了些。
一家人围坐着吃饭,碗筷碰撞声里,弥漫着热乎乎的粮食香气。张小梅吃得少,总是先紧着公婆和赵卫国,自己最后一个盛粥,饼子也只掰半个。
“小梅,多吃点,年轻轻的,别省着。”王淑芬给她夹了块鸡蛋。
“哎,妈,俺吃着呢,够。”张小梅轻声应着,小口小口地喝粥,仪态斯文。
吃过饭,赵卫国要去收购点看看,或者进山巡视他的参苗、蓝莓。张小梅利索地收拾碗筷,王淑芬要帮忙,她总是说:“妈,您歇着,这点活俺一会儿就完。”
她洗碗不用太多水,头遍用淘米水或者剩的温热面汤去油,第二遍用清水一冲就净。洗过的碗筷擦得干爽,摞在碗架柜里,整整齐齐。灶台擦得能照出人影,锅底的黑灰隔几天就用草木灰蹭得干干净净。扫地扫炕,角角落落都不落下,屋里院里总是清清爽爽。
忙完家里的,她就去东厢房收购点那边。刘婶儿她们几个帮工的妇女已经习惯了这位新“内掌柜”。张小梅话不多,但眼睛毒,手也勤。收购来的山货,她总要亲自再过一遍眼,分拣得比之前更精细。账本记得清清楚楚,收入支出,一笔不落,字迹娟秀工整。谁家送来啥货,数量多少,该给多少钱,她心里一本账,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从来没出过岔子。
刘婶儿私下里跟王淑芬唠嗑:“淑芬嫂子,你可真有福气,娶这么个能干的儿媳妇!里里外外一把抓,还那么稳当,一点不毛躁。”
王淑芬心里美,嘴上却谦虚:“孩子还年轻,得多学着。”
张小梅也确实在学。她看见王淑芬用旧布头拼接成好看的坐垫、门帘,就悄悄跟着学。赵卫国有件旧衬衣肩膀磨薄了,她没舍得扔,找了块颜色相近的布,剪成树叶形状,细细地缝补上,针脚密得几乎看不出来,反倒成了别致的装饰。赵卫国穿上时,摸着那处补丁,心里又暖又软。
她对黑豹也好。黑豹的伤彻底好了,又恢复了往日威风凛凛的模样。张小梅每天总会留点干净的肉汤或者骨头给它,换水也勤。天气好的午后,她会搬个小凳坐在院里,一边做针线,一边看着黑豹在院里晒太阳。黑豹现在跟她很亲,有时会走过来,把头搁在她膝盖上,眯着眼让她抚摸。一主一狗,在静静的阳光里,构成一幅安详的图画。
赵永贵腿脚不便,张小梅就特别注意。炕头总是烧得热热乎乎,洗脚水端到跟前,温度正好。老爷子好抽口旱烟,她就把烟叶簸箕放在他随手能够到的地方,里面的烟叶总是搓得细细的。
最让赵卫国心里踏实的,是张小梅那份不张扬的体贴。知道他忙,晚上从不多问,只在他看书或者琢磨事儿的时候,悄悄把油灯捻子挑亮些,再放上一碗不烫不凉的白开水。他换下来的衣裳,不管多脏,第二天总会洗净晾干,叠好放在炕头。有次他夜里着凉,早上起来有点咳嗽,晌午回来,就发现炕头小柜上多了个碗,里面是用川贝和梨熬的汤水,还温着。
王淑芬起初还不太放心,总想伸手帮忙,慢慢就发现,自己这个儿媳妇,心里太有谱了。啥时候该腌酸菜了,啥时候该拆洗棉衣了,啥时候该预备过冬的柴火了……她安排得井井有条,甚至比王淑芬自己想的还周到。王淑芬从“不放心”到“看着”,再到“完全放手”,只用了不到一个月。她私下里跟赵永贵感叹:“咱家卫国,真是娶了个宝。”
赵卫国自己也觉得,这婚后日子,像抿了一口窖藏的老酒,初入口平和,细细品,那醇厚的甘甜和暖意,一点点从喉咙热到心窝,再蔓延到四肢百骸。他依旧是那个有主见、敢闯敢干的赵卫国,但回到家里,看到窗明几净,闻到饭菜香气,感受到那种被细致妥帖照顾着的安稳,就觉得在外头拼杀的劲儿更足,心也更定了。
这天晚饭后,一家人坐在堂屋炕上。张小梅在灯下给赵卫东缝书包带子——那带子磨得快断了。赵卫红趴在她腿边,看她飞针走线。王淑芬在捻麻绳,赵永贵靠着被垛闭目养神。赵卫国翻看着王猛今天从县里带回来的几张报纸。
屋里安安静静,只有针线穿过布料的细微声响和报纸翻动的哗啦声。煤油灯的光晕黄温暖,将一家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放大,交织在一起。
赵卫国从报纸上抬起头,目光落在张小梅低垂的侧脸上。灯光在她长长的睫毛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神情专注而柔和。她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头,对他微微一笑,又低下头继续手中的活计。
那一刻,赵卫国心里涌起一股无比强烈的满足感。重生回来,他所求的,不就是这样吗?家人安康,衣食丰足,爱人在侧,日子有奔头,生活有温度。那些前世的遗憾和孤寂,在这一刻被填得满满当当。
他知道,往后的路还长,收购点的生意要扩大,山上的种植养殖要摸索,外面的世界在变化,挑战不会少。但有这样一个家,有这样一位默默支持他、把大后方打理得妥妥帖帖的贤内助,他就有无穷的勇气和底气,去迎接任何风雨,去创造更大的辉煌。
“小梅。”他忽然开口。
“嗯?”张小梅停下手,抬眼看他。
“明天我打算去趟公社,问问参苗肥料的事儿,可能晚点回来。”赵卫国说。
“哎,知道了。晌午饭给你带不?”张小梅自然地接话。
“不用,在公社吃一口就行。”
“那行。路上小心点。”张小梅点点头,又补充一句,“早上俺烙两张饼你带着,垫补垫补,外头的饭不顶饿。”
平平淡淡的对话,却透着最实在的牵挂。
赵卫国笑了:“好。”
窗外的夜色浓重,繁星点点。赵家屋里,灯火可亲,其乐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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