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离了岸，叶清欢整个人瘫在甲板上喘气。她右腿的伤口又裂开了，血顺着裤管往下淌，在身下积了一小滩。影卫蹲下来给她重新包扎，动作很重，她没吭声。
萧景琰靠在舱壁边，脸色发灰，呼吸浅得几乎看不见胸口起伏。他抬眼看了她一下，什么也没说。
船夫把帆撑到最大，船借着退潮的水流往外海滑。海水翻涌得很急，像是底下有什么东西在推着船走。影卫盯着来路的水面，手一直按在刀柄上。
过了很久，那股压迫感才慢慢散去。
“它不追了。”影卫低声说。
叶清欢闭着眼，听见这句话才松了口气。她伸手摸向内襟，玉盒还在。又摸到袖袋里的瓷瓶，也稳稳地贴着胸口。她把瓶子掏出来看了一眼，里面那片残叶泡在液体里，边缘已经有些发白。
药罐安静下来了，只是偶尔震一下，像心跳。
她想起刚才在石缝里抢药的时候，黑水溅到手臂上，衣服烧出几个洞。现在那块皮肤还在疼，但她没力气再看。
影卫给她换了药，是新的金疮粉，颜色偏黄，撒上去凉凉的。她问是什么，他说是太子带出来的方子，加了海蛇胆。
她点点头，没再多问。
船行了大约一个时辰，天边开始泛白。远处的海面渐渐清晰起来，能看见陆地的轮廓。影卫站起身，指着左侧一处礁石围成的小湾：“就在那儿靠岸。”
船夫应了一声，调转方向。靠近岸边时水流变缓，船底擦着浅滩发出沙沙的响声。最后停稳时，船头刚好卡进两块大石之间。
影卫先跳下去探路。他沿着岸边走了一圈，确认没有埋伏，才挥手让他们下船。
萧景琰被人扶着踩上踏板，脚刚落地就晃了一下。影卫架住他肩膀，两人一步步往高处走。叶清欢最后一个下船，左脚落地时右腿一软，直接跪在了石头上。
她撑着地面想站起来，可腿使不上力。影卫回头看了她一眼，走过来把她扶起。她没拒绝，靠着他的肩膀走到一块平坦的礁石上坐下。
风从海面吹过来，带着咸腥味。她解开衣领，把药罐拿出来放在膝盖上。罐身还是温的，但不像之前那样烫手。裂缝里的水珠已经干了，只留下一圈浅浅的痕迹。
她试着催动念气，罐子没反应。
看来是耗空了。
她把罐子收好，转头去看萧景琰。他坐在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发青，血管凸起，像是有东西在皮下游走。
她爬过去，抓住他手腕把脉。
脉象乱得很，寒毒被压制住了，但没彻底清除。照这个情况，最多撑三天。
“还能走吗？”她问他。
他抬眼看了看她，“你说呢？”
她没说话，从怀里掏出瓷瓶，打开盖子递到他面前。“这是从龟嘴里抢回来的，纯度比之前的高。我可以重新配药，但需要时间。”
他盯着那片叶子看了几秒，“你受伤了。”
“小伤。”她说，“死不了。”
他扯了下嘴角，没再说什么。
影卫走过来，低声说：“得尽快回京。二皇子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叶清欢点头。她知道对方一直在等这一刻。她和太子同时失踪这么久，京城必定生变。
她扶着石头站起来，腿还在抖。影卫想扶她，她摆手拒绝。她一步一步往前走，走到一处高点，能看到远处的地平线。
然后她看见了。
京城的方向，天空是红的。
不是朝霞，是火光映上去的颜色。黑烟升得很高，被风吹成一条斜线，横在半空中。城西那边最浓，紫宸宫附近也有零星火头。
她眯起眼，运起望气术。
龙气不稳，断断续续。民间区域煞气冲天，明显是有大规模杀戮发生。皇宫方向守卫森严，但兵力被牵制在外围，内廷空虚。
她心里一沉。
对方动手了。
而且挑的时间刚刚好——她和太子都不在，影卫主力随行未归，京城防卫最弱的时候。
“他们打起来了。”她说。
影卫走过来站到她身边，“我们得马上回去。”
“怎么回？”她问。
“快马加鞭，半日能到。”他说，“路上我已经让人备好了马，就在前面林子里。”
她回头看了一眼萧景琰。他正由另一个影卫扶着站起来，走路还有些晃，但能走。
“你能撑住吗？”她问。
他抬头看她，“你说过我能活三天。”
她嗯了一声，“那就走。”
她转身准备下坡，突然感觉胸口一热。
药罐又震了一下。
她立刻停下，把它拿出来。罐身微烫，裂缝处渗出一点水珠，滴在地上发出轻微声响。水珠落地后没有腐蚀石头，反而像露水一样慢慢蒸发。
她皱眉。
这不对劲。
刚才在船上它明明已经耗尽了能量，怎么现在又有反应？
她把罐子贴在耳边轻轻晃了晃，里面没有声音。但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这种热度，不像是从内部发出的，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引来的。
她猛地抬头，看向海面。
远处的海水正缓缓波动，不是因为风，而是从深处传来的震动。那股熟悉的压迫感虽然微弱，但确实存在。
守护者没走远。
它还在水里，跟着他们。
她立刻把药罐塞进怀里，压低声音：“别用火把，别出声，所有人立刻进林子。”
影卫立刻明白过来，一手扶住萧景琰，另一手拔刀在前开路。叶清欢拖着伤腿跟在后面，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他们穿过礁石区，进入一片矮树林。马匹拴在树后，全都蒙着嘴，安安静静。
影卫扶萧景琰上马，自己骑在后面护着他。另一名影卫牵马先行探路。叶清欢最后一个翻身上马，刚坐稳就听见海边传来一声闷响。
像是岩石炸裂的声音。
她回头望去，只见刚才他们停留的那片礁石湾，中央一块巨石轰然崩塌，海水倒灌进去，形成一个漩涡。漩涡越转越快，水底隐隐有蓝光闪动。
没有人说话。
牵马的影卫挥了一下手，队伍立刻出发。
马蹄裹了布，走在林间小道上几乎没有声音。叶清欢伏在马背上，右手一直按在怀里的药罐上。它还在发热，热度越来越强。
她不知道它还能撑多久。
也不知道京城那边，还剩多少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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