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还在吹，叶清欢站在隔离区门口，手已经按在了药罐上。
她没再说话，直接掀开最北边那顶帐篷的帘子。里面的人被铁链锁着，喉咙里发出低哑的吼声，皮肤下的东西还在动。她走近，把银簪贴在他手腕处，脉道断断续续，像被什么咬住了一样。
“师父！”一个学徒想拦，“他快不行了！”
“正因为他快不行了，我才得试。”她从针包里取出九根银针，一根根在火上过了一遍。
她把第一针扎进病人的百会穴。针刚入肉，那人猛地一挣，铁链哗啦作响，嘴里喷出一股黑气。她没躲，屏住呼吸，第二针落进膻中，第三针刺向神庭。
针身立刻变灰，像是蒙了层霉。
她咬破指尖，滴了一滴血在药罐口。罐子轻轻震了一下，一道微光从罐底升起，缠上她的手腕，顺着胳膊爬到肩头。她闭眼，眼前闪出画面——
昨夜，一个穿黑袍的人蹲在军营灶台边，手里抓着一把黄褐色粉末往饭锅里撒。火光照着他半张脸，嘴里念着谁也听不懂的话。士兵们端着碗排队打饭，没人发现锅底已经泛起一层油膜般的光。
画面一闪而过。
她睁开眼，脸色发白。“是《尸解咒》的变种，用蛊毒做引，把邪术炼进了粮食里。”
“那……我们还治吗？”另一个学徒声音发抖。
“治。”她把剩下的针全取出来，“他们吃的不是饭，是毒饵。但只要魂还没散，我就有办法拉回来。”
她转身对三个学徒说：“你们守在外面，划个圈，撒镇邪散。我要用灵针渡魂，不能被人打断。”
“可您一个人……”
“这是最后的办法。”她低头看着药罐，“它能帮我看到他们过去几天的事，找出邪术怎么钻进去的。但我得一针一针来，一个一个救。”
三人互相看了看，点头退出去。不一会儿，外面传来脚步声，接着是沙沙的撒药声，一个三角形的淡黄色粉末圈在地上成形。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走进帐篷。
第一个病人还在抽搐。她扎下第一针，引气回旋。药罐微微发热，她眼前又闪出画面——这人三天前中午吃饭，吃了两碗，吃完就去站岗。半夜开始发烧，第二天早上发现手臂出现紫斑。他挠破了皮，血流出来时已经是黑的。
她拔针，换人。
第二个，是个年轻小兵。画面里他吃饭时还和同伴说笑，饭吃到一半，旁边有人突然倒下。他吓了一跳，饭碗掉了。但他还是捡起来吃了剩下的半碗。
第三个，第四个……
每看一次，药罐的光就弱一分。她的额头冒出冷汗，手指也开始抖。
到了第七个，那人已经快断气了。她扎针下去，药罐突然剧烈震动，画面直接冲进脑子——
黑袍人不是一个人。有两个，一个在军营下药，另一个在村子里做法。他们面前摆着三具尸体，尸体胸口插着符纸，脸上盖着写满红字的黄布。其中一具尸体的手腕上，戴着一只青玉镯子。
她认出来了。
那是她第一天路过村子时，看见的一个死去妇人戴的。
“原来是从死人身上起的头。”她低声说，“先把死人气机搅乱，再借活人吃饭的时候，把邪念灌进去。”
她站起来，走到帐篷中间，把九根针摆在地上，围成一圈。然后打开药罐，将里面积攒的所有念气全部释放出来。
一股暖流从罐中涌出，缠住她的手，顺着银针蔓延到每个病人体内。她开始运针，一根根调动经脉，逼那些藏在血肉里的邪气往外走。
病人们忽然全都开始咳嗽，咳出黑色的血块，有的还带着细小的白丝，像虫子的残骸。
她不停手，继续引气。
外面天色由暗转灰，风小了些。学徒们守在圈外，大气都不敢出。他们看见师父站在阵心，九根针悬浮在空中，围着她缓缓转动，针尖泛着淡淡的金光。
“这……这是真的灵针渡魂？”一人喃喃。
“别出声。”另一个拉住他，“她在用自己的命换他们的命。”
叶清欢的脸越来越白，嘴唇没了颜色。药罐的光已经变得极弱，几乎看不见。但她还在撑。
最后一个病人，是个老军医。他躺在床上，呼吸微弱。她走过去，扎下最后一针。
画面再次浮现——
黑袍人跪在地上，对着一盏幽绿色的灯磕头。灯芯不是棉线，是一节指骨。他嘴里念着：“借三尸之怨，引百魄之乱，以食为媒，血祭千人……”
她猛地睁眼，一掌拍在地上，九根针同时颤动。
“破！”
一声闷响，所有病人都剧烈一抖，嘴里喷出一口黑雾。紧接着，体温开始下降，脸上的紫斑慢慢褪去，呼吸也稳了下来。
她瘫坐在地，靠着帐篷角落，喘着气。
药罐躺在她身边，表面那道金线已经暗了大半，像是烧尽的香。
学徒们冲进来，查看病人情况。
“退烧了！”
“脉象正常了！”
“有个醒了！他睁眼了！”
她听着，没动，只是把手慢慢收回来，捂住胸口。那里一阵阵发紧，像被什么东西压着。
“师父！”一个学徒扑过来扶她，“您怎么样？”
她摆摆手，“没事。等几个时辰，再喂护心丹。这次的毒扎根太深，得防反复。”
“可您……您的手……”
她低头看去。右手掌心裂开一道口子，血正慢慢渗出来。她记得，是刚才引气时，念气反冲伤的。
她扯了块布条缠上，“小伤。比起他们扛过的，不算什么。”
外面太阳升起来了，照在营地的木栅栏上。远处村口的白布条还在飘，但不再那么刺眼。
她靠在那儿，闭了会儿眼。
突然，她睁开，问：“那个戴青玉镯的妇人，埋在哪？”
学徒一愣，“村东头乱坟岗，说是瘟疫死的，没立碑。”
她慢慢站起身，扶着帐杆，“走，去村里。邪术的根不在这里，在死人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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