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欢站在老周药铺后门的暗巷里，手指还贴在怀中的令牌上。风从背后吹过来，把她的裙角掀起来一角。她没动，等了片刻，才抬手轻叩三下。
门内传来细微响动，一块木板从墙侧滑开。一只布包递了出来，没有露脸。她接过，摸到里面是金疮药和干净的布条，还有一小瓶用来活血的液体。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踝，肿得发亮。右臂也麻得厉害，整条胳膊像被绳子吊着，不听使唤。她靠着墙根，一点一点挪进密室入口，掀开地窖盖子跳了下去。
落地时脚一歪，整个人踉跄了一下，扶住墙才站稳。密室不大，只摆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角落堆着药材。桌上油灯亮着，火苗晃了晃。
她把令牌放在桌上，用素绢小心拓下正反面的纹路。青铜表面有些腐蚀，但中间那个眼状图案很清晰。她盯着看了很久，忽然想起什么。
她在《古医符考》里见过类似的图。
那本书在药柜第三层，夹在几本账本之间。她拖着腿走过去，翻出来，一页页翻开。纸页泛黄，字迹模糊。翻到中间，一行批注跳进眼里：“脉引七曜，形如窥天——见此纹者，避之如疫。”
旁边画了个草图，正是这种眼状标记。
她指尖按在书页上，又拿出拓片比对。形状吻合，连纹路走向都一致。书下还有一行小字：出自九幽遗脉。
她合上书，靠在椅背上喘了口气。九幽遗脉她没听说过，但“避之如疫”四个字让她心里发沉。
这东西不该出现在现在。
她打开药罐，把那撮变色的灰粉放进去，顺手检查里面的银针。三根备用针还在，一根也没动过。药罐壁微温，像是刚用过回溯之息的样子。
她不能确定这是巧合还是预兆。
外面还没天亮，她不能出去找人问。可单靠自己查不出更多。她需要懂符号的人。
她从袖中抽出一张纸，写了几个字，折好塞进一个小竹筒里。又从桌底摸出一枚铜铃，摇了一下。
不到半刻钟，墙上的暗格开了。老周的声音从隔壁传来，压得很低：“要什么？”
她把竹筒递过去，说：“找个识古文的人，晚上来一趟。别问是谁，别留名字。”
“知道了。”竹筒消失在暗格里。
她没再说话，重新坐下，把三样证物摆在桌上：布片、皮绳、铜扣。布片背面有划痕，和令牌边缘磨损的位置对得上。铜扣上的污渍她闻过，不是血，更像某种药渣混合后的味道。
这些东西都在一个地方反复出现。
她想起回溯之息看到的画面——七日前的义庄，黑衣人抬着担架进去，腰间挂着同样的牌子。那时她还不知道那是什么，现在想来，对方早就在行动了。
他们不是临时起意，是有计划地清理病人，处理药渣，甚至可能在试药。
她把布片收起来，拿起铜扣仔细看。内圈刻着极小的数字，像是编号。这种做法不像太医院，也不像药王谷。那些地方讲规矩，但不会给工具打编号。
更像是军中制式。
她心头一紧。如果是军中手段，加上西域刀法、太医院手印、药王谷阵法……这些人到底是谁训练的？
天快亮时，暗门外传来三次短促的敲击声。她起身拉开机关，三个穿灰袍的人低着头进来，没人说话。他们在桌边坐下，每人面前放了一份拓片。
第一个开口的是个瘦高男人，声音沙哑：“这个结构，我在战国巫觋盟约上见过。他们用这类符号立誓，谁违背就割舌剜眼。”
第二个是个中年人，戴着眼镜，指着中央的眼状图案说：“南疆观魂教也用这个，叫‘观者之眼’，说是能看穿生死。”
第三人一直没说话。他年纪最大，头发花白，手指一直在拓片边缘摩挲。过了好久，他才低声说：“这不是观魂教的东西。这是‘归藏令’。”
另外两人猛地抬头。
“不可能，”瘦高男人说，“归藏门早就没了。一千年前就被天火烧光了。”
“所以我一开始也不敢认。”老人声音更低，“但这个纹，这个眼，还有它背后的含义……只有归藏门敢用。他们不信医病，信炼人。把病人当炉鼎，用药催出潜能，死了就扔。”
屋里一下子安静了。
叶清欢盯着老人：“你见过真品？”
老人摇头：“我没见过。但我师父说过，若有一天看见这个，立刻烧掉，别碰，别问，别查。”
“为什么？”
“因为碰了的人，都会变成他们的药引。”
三人走后，她一个人坐在灯下。油灯快灭了，火光缩成一点红。
归藏门。
这个名字在她脑子里转。如果真是这个组织，那他们不只是偷学各派医术，是在重建一套完全不同的体系。用病人做炉鼎，用人命炼药，甚至可能想打开灵穴，通昆仑秘境。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那些黑衣人撤退得那么整齐。他们不怕死，怕任务失败。一旦指挥链断了，他们第一反应不是拼命，是保全组织。
这不是杀手，是信徒。
她把令牌放进药罐夹层，和那撮灰粉放在一起。指腹划过罐身，低声问：“你记得多少？”
药罐没反应，只是温着。
她坐了很久，直到窗外透出点灰白。脚踝还在痛，右臂也麻，但她已经感觉不到那么重了。
她站起来，走到桌前，把《古医符考》重新翻开。在“九幽遗脉”那一页，她发现有个墨点被人轻轻涂过。她用指甲刮了刮，底下露出两个字：归藏。
有人早就知道。
这本书不是偶然放在那里的。
她合上书，把它塞进药罐底层。转身时，瞥见桌上铜扣反射出一道光。
那道光扫过墙面，在砖缝间停了一下。
那里原本该有一道裂痕。
现在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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