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四十五分,江州市老城区,一家门面毫不起眼、主要经营文房四宝和旧书回收的“墨香斋”门口。
张明穿着一身从垃圾堆里翻捡来的、勉强还算干净的旧夹克和裤子,头发用冷水胡乱抹过,脸上刻意留下的污垢遮掩了他过于憔悴的面容,但那双深陷的眼睛里,却闪烁着一种久违的、混合着紧张与期盼的光芒。他像一个普通的、有些落魄的顾客,在店铺门口徘徊,目光却锐利地扫视着四周。
接头地点选在这里,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旧书店人流稀少,环境安静,内部结构复杂,书架林立,易于隐蔽和观察。更重要的是,这种地方与权力中心毫无关联,极难被联想到。
时间一分一秒地逼近三点。张明的心跳随着秒针的滴答声而加速。他最后一次确认了周围的环境:街对面有个修鞋的老人,不远处有个推着婴儿车的妇女,一切看起来都平静如常。但他不敢有丝毫大意,疤脸男的警告言犹在耳,赵德胜残余势力的疯狂反扑随时可能发生。
两点五十九分,他深吸一口气,推开“墨香斋”那扇沉重的、带着铜铃的木门。
“叮铃——”
清脆的铃声在安静的书店里回荡。店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和墨锭特有的沉静气味。高高的书架几乎顶到天花板,将空间分割成几条狭窄的通道。一个戴着老花镜、头发花白的老师傅正坐在柜台后,慢条斯理地整理着一叠泛黄的宣纸,头也没抬。
张明按照约定,没有直接走向柜台,而是拐进了右手边一条摆满古籍的书架通道。他放慢脚步,目光在书脊上扫过,耳朵却竖起来,捕捉着店内的任何动静。
通道尽头是一个相对开阔的小空间,摆着几张旧桌椅,似乎是供读者休息的地方。一个穿着灰色风衣、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正背对着他,低头翻阅着一本厚厚的书。
张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走到距离男人三米左右的地方停下,低声说出了暗号的上半句:“请问,有民国版的《辞海》吗?”
这是林雨给的暗号,看似普通,实则暗藏玄机。《辞海》是王海藏匿关键线索的载体,而“民国版”则暗示着年代久远,符合旧书店的语境。
翻书的男人动作顿了一下,没有立刻回头,而是用同样低沉的声音回应了下半句:“民国版的暂时没有,不过有一本八十年代的,品相还不错。”
暗号对上了!
男人缓缓转过身,摘下了鸭舌帽,露出一张四十岁左右、面容坚毅、眼神锐利的脸庞。他目光如炬,快速打量了张明一番,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和凝重。
“张明同志?”男人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力量。
“是我。”张明点头,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
“跟我来。”男人没有多余的话,合上书,起身朝着书店更深处走去。张明紧随其后。
他们穿过几条书架间的窄道,来到一扇不起眼的、漆成与墙壁同色的木门前。男人有节奏地敲了敲门,三长两短。门从里面打开,另一个穿着便装、身形精干的年轻人警惕地看了看外面,然后侧身让他们进去。
门后是一个狭小的储藏室,堆满了纸箱和旧书,但里面还有一扇更厚重的铁门。年轻人用钥匙打开铁门,里面竟然是一部老旧的货运电梯。
三人进入电梯,年轻人按下了一个没有标记的按钮。电梯缓缓下降,运行了大约十几秒才停下。门打开,外面是一条灯光冷白、铺着橡胶地垫的走廊,空气中有消毒水的味道。这里显然是某个建筑物的地下部分,隔音极好,听不到任何外界的声音。
“这里是绝对安全的。”风衣男人开口,语气严肃,“我是省纪委专案组行动队的负责人,姓陈。林雨同志已经将情况向我们做了详细汇报。你辛苦了,张明同志。”
听到“同志”这个称呼,看到这严密的安全措施,张明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他不再是孤军奋战,他终于回到了组织的怀抱!
“陈队,证据都在这里。”张明迫不及待地从贴身内袋里掏出那个用防水布层层包裹的证据包,郑重地递了过去。里面包括王海的日记本、存储卡,以及疤脸男交出的录音笔和U盘。
陈队接过证据包,并没有立即查看,而是交给旁边的年轻人:“立刻进行技术校验和备份,确保万无一失。”年轻人接过证据,快步走向走廊尽头的一扇门。
陈队这才看向张明,目光中带着关切:“你的身体状况怎么样?我们需要先给你做一个全面的身体检查,确保安全。”
直到这时,张明才感觉到一阵排山倒海般的疲惫和虚弱袭来。他晃了一下,勉强站稳:“我还好……就是有点累。”
“先休息一下。”陈队扶住他,带他走进旁边一个房间。房间不大,陈设简单,但干净整洁,有床、桌椅和独立的卫生间,更像一个安全屋。
很快,一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进来,为张明做了初步检查。检查结果不容乐观:严重营养不良,轻度肺炎,多处软组织损伤,身体极度虚弱。医生立刻给他进行了输液补充营养和抗生素。
躺在干净柔软的床上,感受着营养液一点点流入血管,张明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从老码头那个惊魂之夜开始,到城中村的藏匿,汽车站的陷阱,芦苇荡的求生,货船上的惊魂,临川镇的潜伏,直到教堂的挣扎和最后的接头……这短短十几天,仿佛度过了漫长的一生。恐惧、绝望、饥饿、寒冷、背叛、希望……各种情绪交织,几乎将他的意志摧毁。
现在,他终于安全了。证据已经交到了应该交的人手里。他可以暂时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了。
陈队在一旁等他输完液,才坐下来,语气凝重地说:“张明同志,你提供的证据至关重要,尤其是后来从‘王先生’(指疤脸男)那里获得的材料,直接指向了更高层面的保护伞。专案组正在根据这些线索,连夜展开更大范围的调查和抓捕行动。赵德胜的案子,已经不再是孤立的个案,它将成为撕开一个腐败网络的重要突破口。”
张明静静地听着,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有欣慰,有激动,也有一种深深的疲惫。
“但是,”陈队话锋一转,神色更加严肃,“斗争还远未结束。赵德胜的残余势力,以及他背后的保护伞,绝不会坐以待毙。他们可能会进行最后的疯狂反扑。所以,在案件彻底明朗、主要嫌疑人全部归案之前,你的安全仍然是第一位的。你需要暂时留在这里,不能与外界有任何联系,包括林雨同志。”
张明理解地点点头。他知道,这是必要的保护措施。
“林雨……她还好吗?”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她很好,也很安全,正在配合专案组进行其他方面的调查工作。”陈队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你们很快就能见面,但不是现在。”
接下来的几天,张明就在这个地下安全屋里休养。每天有医生来检查身体,有营养均衡的饭菜,有干净的衣服和温暖的被褥。他的身体在慢慢恢复,脸色也逐渐红润起来。但他内心的波澜却从未平息。
他通过房间里一台经过严格筛选的电视,看到了外界正在发生的惊天巨变。
第三天,权威媒体正式发布了重磅消息:某市原副市长赵德胜因严重违纪违法,被开除党籍和公职,其涉嫌犯罪问题已移送司法机关处理。报道措辞极其严厉,并暗示案件涉及多名其他领导干部和商人。
第四天,更多消息接连爆出:鼎盛集团董事长李鼎盛被采取强制措施;省里某部门一名厅级干部、市里两名局级干部相继落马;与赵德胜关系密切的“道上”人物“疤脸”(报道中用了化名)在警方追捕过程中拒捕,发生枪战,最终被击毙……
看到“疤脸男”被击毙的消息,张明心中一阵默然。那个脸上带着狰狞疤痕、在罪恶与绝望中挣扎的男人,最终以这种方式走完了他的一生。是罪有应得,也是某种意义上的解脱。
风暴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和力度席卷一切。张明知道,这背后是无数人冒着巨大风险的努力和牺牲,其中也包括他自己。
一周后,张明的身体基本康复。这天,陈队再次来到安全屋,脸上带着一丝轻松的神色:“张明同志,主要涉案人员大部分已经到案,案件取得了决定性进展。经过请示,可以安排你离开了。”
张明的心猛地一跳:“去哪里?”
“回你应该在的地方。”陈队微微一笑,“有个人,很想见你。”
半小时后,张明坐上了一辆普通的黑色轿车,车窗贴着深色的膜。车子驶出地下车库,汇入城市的车流。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有些刺眼。张明眯着眼,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熟悉又陌生的街景,恍如隔世。
车子没有回报社,也没有去公安局,而是驶入了一个环境幽静的小区,停在一栋单元楼下。
陈队下车,对张明说:“上去吧,三楼,左边那户。我们在楼下等你。”
张明似乎明白了什么,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他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走上楼梯。
站在三楼左边的房门前,他犹豫了一下,伸手按响了门铃。
“叮咚——”
门几乎立刻被打开了。门口站着的人,穿着一身干净的便装,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带着疲惫却无比温暖的笑容,眼眶微微发红,正是林雨。
四目相对,千言万语,都凝固在了这一瞬间。劫后余生的庆幸,并肩作战的默契,以及那些未曾言明的情感,都在彼此的目光中无声地流淌。
“进来吧。”林雨侧身让开,声音有些哽咽。
张明迈步走进这个温暖、明亮、充满生活气息的屋子,仿佛从一个漫长而寒冷的噩梦中,终于回到了现实。
窗外,阳光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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