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敲打着伞面，发出沉闷的声响。黑色轿车的车窗像一张深渊巨口，鸭舌帽男人阴鸷的目光穿透雨幕，牢牢锁在张明身上。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雨声在耳边无限放大。
上车？那是自投罗网。不上车？对方既然敢在报社门口公然拦截，必然有恃无恐，硬抗的结果可能更糟。
电光石火间，张明脑中闪过无数念头。他强迫自己冷静，脸上挤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和警惕：“你是谁？我们认识吗？”他一边说，一边用眼角余光迅速扫视四周。临近下班时间，街上行人车辆稀少，报社大楼门口只有一个保安亭，距离较远。
“少废话！”鸭舌帽男人语气不耐，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不想让你那位林警官出事，就乖乖上车。”他话音未落，后车窗也降下一条缝隙，隐约可见里面还坐着一个人影，气氛更加压抑。
林雨！他们果然用她来要挟！张明的心猛地一抽，怒火夹杂着冰冷的恐惧瞬间席卷全身。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了。硬拼是死路，周旋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他的脖颈，激起一阵寒颤。“好。”他沉声应道，收起雨伞，拉开车门，钻进了后座。
车内空间狭小，弥漫着一股廉价的汽车香水和烟草混合的异味。鸭舌帽男人坐在副驾驶，开车的是个戴着墨镜的壮硕男子，后座除了张明，果然还坐着一个穿着黑色运动服、面无表情的年轻人，肌肉贲张，眼神冷漠，像一尊石雕堵在车门边。
车门“咔哒”一声落锁，轿车立刻启动，汇入车流。速度不快，但路线明显是朝着城外方向。
“你们想干什么？”张明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右手悄悄伸进口袋，摸索着手机，想盲打发出求救信息。
“别动！”旁边的运动服年轻人猛地出手，铁钳般的手掌扣住了他的手腕，力道大得让他骨头生疼。另一只手迅速搜走了他的手机和钥匙串，动作干净利落。
“老实待着，对大家都好。”鸭舌帽男人头也不回，冷冷地说。
张明的心沉了下去。对方准备充分，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他不再挣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思考。他们带他去哪里？目的是什么？灭口？还是逼他交出证据？
车辆驶出市区，周围的灯光逐渐稀疏，雨幕中的田野和远山只剩下模糊的轮廓。路越来越颠簸，似乎是上了某种乡间土路。车内无人说话，只有雨刮器单调的刮擦声和引擎的低吼，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大约行驶了一个多小时，车辆终于在一片漆黑的旷野中停下。远处似乎有几点微弱的灯火，像是一座废弃的厂房或农舍。
“下车！”鸭舌帽男人命令道。
运动服年轻人率先下车，拉开车门，冰冷的雨水和寒风立刻灌了进来。张明被推搡着下车，脚下是泥泞的土地。他被两人一左一右夹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那片黑暗中唯一的灯火。
走近了才看清，那是一座废弃的砖瓦厂，几间破败的平房矗立在雨中，只有最里面一间亮着昏黄的灯光。厂房周围杂草丛生，堆放着残破的砖垛和生锈的机器，荒凉得如同鬼域。
他被推进了那间亮灯的房子。里面空间很大，但空旷破败，屋顶漏雨，在地上积了一滩滩水洼。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尘土味。唯一的光源是一盏挂在房梁上的昏黄灯泡，随着风雨摇晃，投下幢幢鬼影。
房子中间，摆着一张破旧的木桌和两把椅子。桌旁，背对着门口，站着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高大身影。听到动静，那人缓缓转过身。
当看清那人的脸时，张明瞳孔骤然收缩，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是郑部长！省委宣传部的那位郑部长！
此刻的他，脸上再也没有了会议室里的和煦与官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沉的、带着一丝疲惫和狠厉的表情。金丝边眼镜后的目光，像两把冰冷的刀子，直刺张明心底。
“张记者，我们又见面了。”郑部长的声音在空旷的破屋里回荡，带着一丝嘲讽的意味，“没想到是在这种地方吧？”
张明强迫自己站稳，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他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所谓的“槐树”，根本不是什么代号，或者，“槐树”指的就是他！这个道貌岸然、位居高位的宣传部长，才是赵德胜背后真正的“老板”！他之前的“座谈”、温和的“规劝”，全都是伪装！目的就是试探和稳住他！
“郑部长，这是什么意思？”张明尽量保持镇定，声音却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丝沙哑。
“什么意思？”郑部长冷笑一声，踱步到桌边，手指敲了敲桌面，“你心里很清楚。把你手里的东西交出来，所有备份，包括你发给京城那边的。”
张明心中巨震！他们连他发给《深度周刊》邮件的事都知道了？！专案组内部果然有他们的人！消息泄露得如此之快！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张明咬死不认。
“还装糊涂？”郑部长的耐心似乎耗尽了，语气变得森冷，“那个U盘！疤脸临死前给你的，还有你在资料室找到的！把东西交出来，我可以考虑给你一条生路。否则……”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旁边虎视眈眈的鸭舌帽和运动服男，“这荒郊野岭，失踪个把记者，不是什么稀奇事。”
赤裸裸的死亡威胁！张明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他知道，郑部长绝对做得出来。为了自保，这些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东西不在我身上。”张明说道，这是实话，重要的备份他早已藏好。
“在哪里？”郑部长逼问。
“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张明迎着他的目光，“如果我出事，自然会有人把东西公之于众。”
他在赌，赌对方投鼠忌器，不敢立刻下杀手。
郑部长的眼神变幻不定，显然在权衡利弊。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屋外的风雨声和屋内灯泡摇晃的吱呀声。
突然，郑部长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微变，走到角落接听。虽然压低了声音，但张明还是隐约听到了几个词：“……京城……调查组……动向……压住……”
通话很短。郑部长放下手机，脸色更加阴沉。他走回张明面前，眼神里最后一丝犹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
“看来，时间不多了。”郑部长盯着张明，嘴角扯出一丝狰狞的弧度，“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东西在哪？”
张明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杀意，知道再周旋下去已无意义。他挺直了脊梁，冷冷地看着对方：“你会知道的，在你站在审判席上的时候。”
“找死！”郑部长彻底失去了耐心，对鸭舌帽男人使了个眼色。
鸭舌帽男人和运动服年轻人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张明。
“处理干净点！”郑部长丢下一句话，转身快步离开了破屋，身影消失在雨夜中。
破屋里，只剩下张明和两个面目狰狞的打手。昏黄的灯光下，他们的影子被拉长，扭曲，如同索命的恶鬼。
鸭舌帽男人从腰间抽出一根冰冷的短棍，在手上掂量着，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小子，是你自己不识相，怪不得我们了。”
运动服年轻人则掏出了一卷胶带，准备封住张明的嘴。
死亡，近在咫尺。
张明的心脏狂跳，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但他没有求饶，只是死死地盯着对方，仿佛要将他们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就在运动服年轻人伸手过来的一刹那，异变陡生！
“砰！”一声巨响，破屋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猛地踹开！木屑纷飞中，几道强光手电的光柱如同利剑般刺破黑暗，精准地打在鸭舌帽男人和运动服年轻人脸上！
“警察！不许动！举起手来！”一声熟悉的、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厉喝响起！
是林雨的声音！
张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见门口瞬间涌入数名持枪警察，动作迅捷，训练有素，立刻将两名打手制服在地！鸭舌帽男人还想反抗，被一名警察一个利落的擒拿按倒在地，短棍“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林雨快步冲了进来，她穿着防弹背心，浑身湿透，脸上沾着泥水，但眼神锐利如鹰。她先确认张明安全，然后目光冰冷地扫过被制服的两人。
“郑部长呢？”她厉声问。
“跑……跑了，刚走……”鸭舌帽男人面如死灰，结结巴巴地说。
林雨立刻对着对讲机下令：“目标郑xx驾车逃离废弃砖瓦厂方向，立即实施拦截！重复，立即拦截！”
她走到张明身边，扶住他有些摇晃的身体，声音带着一丝后怕和如释重负：“没事吧？我们追踪你的手机信号到的这里，差点就来晚了！”
张明看着她被雨水打湿的脸颊和坚毅的眼神，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劫后余生的庆幸、对林雨及时出现的感激、以及对郑部长逃脱的担忧，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浑身脱力。
屋外，警笛声由远及近，打破了雨夜的死寂。一场无声的围捕，正在展开。而这场席卷一切的巨大风暴，终于到了图穷匕见的最后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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