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的酷热稍稍减退,傍晚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过荒原。队伍在一片相对平坦的砾石滩停下过夜,人们如同被抽干了力气的傀儡,麻木地寻找着各自的栖身之地。苏家几人寻了处靠近几块大石头的背风处,赵梅抱着孩子坐下,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苏锐照例先巡视周边,苏工则还在下意识地观察着脚下的土石。
苏文靠着石头坐下,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立刻瘫倒休息。他休息了片刻,缓过一口气后,伸出有些颤抖却稳定的手,捡起了一根相对直溜的细树枝。然后,他俯下身,在身前一片相对平整、浮土较少的空地上,开始划动。
他的动作很轻,很专注。树枝尖端在沙土上勾勒出曲折的线条,形成一个个不规则的图形。他时而停顿,闭目思索,时而又快速添上几笔,或者用指尖抹去不准确的部分。
苏甜最先注意到弟弟的异常,她凑过去,好奇地看着地上那逐渐成型的、由简单线条构成的图案。
“小文,你在画什么?”她低声问。
苏文没有抬头,声音因虚弱而细微,却异常清晰:“地图。”
“地图?”苏甜微微一愣。
“嗯,”苏文手下不停,一边画一边解释,“我在试着把我们走过的路,还有看到的一些特别的地方记下来。”他用树枝点着一个代表他们目前位置的交叉点,“这里是现在休息的砾石滩。”
然后,他的树枝向后移动,划过一条蜿蜒的线,指向一个他标注的小三角形:“这是昨天我们路过的那片有枯死竹林的山坡,哥在那里找到过水。”
线条继续延伸,经过一个他画了波浪线代表干涸河床的区域,旁边还特意点了几个小点:“这是爹发现可能有黏土的地方。”
他甚至在一个岔路口附近,画了一个小小的叉,并用极低的声音补充:“这里,哥说发现过新鲜的狼粪。”
他的叙述条理清晰,虽然地上的“地图”极其简陋,甚至有些抽象,但结合他的解释,竟然清晰地勾勒出了他们这几日走过的路径和关键地理信息!
苏工也被吸引了过来,他蹲下身,仔细看着儿子画在地上的“地图”,眼中露出了惊讶和赞许。他指着那个代表黏土点的小点:“文哥,你连这个都记下了?”
苏文点了点头,苍白的脸上因为专注和得到肯定而泛起一丝微红:“嗯,爹说过要记住地方。我尽量把看到的、听到的,觉得可能有用东西都标上。”他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就是画得不好,很多地方也记不太准了……”
“不,已经很好了!”苏工语气带着难得的激动,“非常好!有了这个,我们至少知道自己从哪儿来,大致走过哪些地方,避免了在原地兜圈子!这些标记点,以后说不定真能派上大用场!”
这时,苏锐巡视回来,也看到了地上的“地图”。他目光锐利地扫过,尤其是在那个代表狼群踪迹的叉号上停留片刻,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地评价:“有用。”
赵梅看着小儿子在地上写写画画,又听到丈夫和大儿子的肯定,虽然不太明白一张“图”能有多大用处,但看到小儿子那专注认真的模样,以及他展现出的、远超年龄的沉稳和智慧,心中又是酸楚又是骄傲。她的文哥,就算身体虚弱,也在用自己的方式为这个家出力。
苏文得到家人的肯定,似乎连精神都振奋了一些。他继续完善着他的“地图”,将今天路过的一片地势较高的坡地和一个发现过较多野菜(虽然已被挖光)的洼地也补充了上去。
苏甜看着弟弟伏地作画的侧影,心中感慨万千。这就是她那个学霸弟弟,无论身处何地,都能将知识转化为实际的能力。这份记录,不仅仅是地理信息,更是他们在绝境中留下的生存印记,是通往未知未来的一份简陋却珍贵的指南。
夜色渐渐笼罩下来,地上的“地图”在暮色中变得模糊。
苏文终于停下笔,有些脱力地靠回石头上。苏甜小心地用脚将那片沙土抹平,消除了痕迹。这张“地图”已经记在了苏文的脑子里,也印在了一家人的心中。
文哥记录,绘制地图。
这看似孩童游戏般的举动,却淋漓尽致地展现了苏文作为学霸的智慧和作用。他用自己的方式,为这个家在迷茫的逃荒路上,建立起了初步的空间感和方向感,也为父亲长远规划中的“未来”,悄悄添上了一块重要的基石。在这个家庭里,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特长,点亮黑暗中的微小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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