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风尘,在接应军士的引领下,穿过层层哨卡,苏甜和苏锐终于抵达了北境边军的大营。甫一踏入营区,一股肃杀而炽热的气息便扑面而来。操练的号子声、兵刃交击的金鸣声、战马的嘶鸣声混杂在一起,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放眼望去,军帐连绵,旌旗招展,巡逻的士兵甲胄鲜明,眼神警惕,整个大营如同一头匍匐在边境线上的巨兽,充满了力量感。
苏锐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习惯性地评估着可能的威胁和撤离路线,将苏甜不着痕迹地护在身侧稍后的位置。苏甜虽面色平静,但握着随身药箱带子的手也不自觉地收紧了些。这军营的气势,远比她想象的更加迫人。
引路的军士将他们带到中军大帐外,朗声禀报:“将军,苏神医与其兄已到!”
帐帘被从里面掀开,一道挺拔的身影迈步而出。午后炽热的阳光洒在他玄色的铁甲上,折射出冷硬的光泽,肩头的猩红披风在风中微微拂动。正是萧煜。
与逃荒路上那个重伤虚弱、需要人搀扶的少年截然不同。此刻的他,身姿如松,面容轮廓仿佛被边关的风沙打磨得更加棱角分明,眉宇间蕴藏着历经战火淬炼的沉稳与威严,一双墨黑的眼眸深邃如潭,目光扫过时,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压迫感。戎装笔挺,气势凛然,比之当初,风采何止更胜一筹。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了被苏锐护在身后的苏甜身上。那一瞬间,他眼中锐利的锋芒似乎柔和了些许,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波动,像是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石子。
“苏姑娘,苏兄,一路辛苦。”萧煜上前一步,声音低沉悦耳,比少年时更多了几分磁性。他抱拳行礼,动作干脆利落,带着军人的爽朗,目光在苏甜脸上停留了一瞬,才转向警惕打量着他的苏锐。
“萧将军。”苏甜敛衽还了一礼,声音依旧平和,但近距离感受到对方身上那股强烈的存在感和与记忆中截然不同的成熟气度,她的心跳还是不易察觉地漏跳了一拍。
苏锐抱拳回礼,动作有些硬邦邦的,他上下打量着萧煜,语气直接,带着审视的意味:“萧将军,别来无恙。看来伤势是好利索了。” 他这话看似问候,实则是在强调当初的救命之恩,也是在提醒对方记住这份情谊,照顾好他妹妹。
萧煜岂会听不出他话中的含义,他唇角微勾,露出一抹淡淡的、却足以驱散些许周身冷硬气息的笑意:“托福,已无大碍。全仗当初苏姑娘妙手回春,与苏家诸位悉心照料,萧某一直铭记于心。” 他这话是对着苏锐说,目光却又不自觉地转向了苏甜,带着真诚的谢意。
“将军言重了,医者本分。”苏甜微微垂眸,避开了他那过于专注的视线。
萧煜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帐内已备好茶水,二位请进。军中条件简陋,比不得家中,还望海涵。”
进入大帐,内部陈设果然简洁,一张巨大的沙盘,一张帅案,几张胡凳,仅此而已,却处处透着军旅的硬朗风格。亲兵奉上茶水后便退了出去。
萧煜请二人落座,自己则坐在主位,目光再次落在苏甜身上,语气变得正式而恳切:“苏姑娘,此次冒昧相邀,实是因军中伤员甚众,许多兄弟皆因外伤处理不当而……听闻姑娘擅长缝合之术,精于外伤救治,故厚颜请姑娘前来,望能不吝赐教,救我边军将士于伤痛苦厄。萧某在此,先行谢过!” 说着,他竟起身,对着苏甜郑重地抱拳一礼。
这一礼,分量极重。苏甜连忙起身避让:“将军万万不可!将军保家卫国,护佑百姓,民女略尽绵力,是分内之事。定当竭尽全力,将所知所学,倾囊相授。”
苏锐看着萧煜对他妹妹如此尊重,心中的戒备稍稍放松了些,但依旧板着脸道:“萧将军,我妹妹是来教医术的,安全方面……”
“苏兄放心!”萧煜立刻接口,神色肃然,“苏姑娘在营期间,安全由萧某全权负责。我已下令,视苏姑娘为师,营中上下,若有半分不敬,军法从事!苏姑娘的营帐就在我大帐左近,独立清净,亦有亲兵守卫,绝无闲杂人等打扰。苏兄亦可随时相伴左右。”
他安排得如此周到,态度又如此诚恳,苏锐一时也挑不出错处,只能闷闷地“嗯”了一声。
简单的寒暄与交代后,萧煜便吩咐亲兵带苏甜和苏锐去早已为他们准备好的营帐休息,并言明明日再正式开始教学事宜。
离开中军大帐,苏锐回头看了一眼那巍然矗立的营帐,低声对苏甜说:“这小子,倒是比之前会来事儿了。不过,甜妞,你还是得小心点,我看他看你那眼神……” 他皱了皱眉,没再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苏甜没有接话,只是默默走着。脑海中却不自觉地浮现出萧煜那双深邃的、带着谢意与某种难以言喻专注的眼睛,以及他身着戎装、气势逼人的模样。这次重逢,他似乎真的……很不一样了。一种微妙而陌生的情愫,如同初春的溪水,悄然在她心底化开一丝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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