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五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都要寒冷。凛冽的北风在河内平原上呼啸而过,卷起枯黄的落叶和沙尘,拍打在温县司马府邸的朱漆大门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天色总是阴沉着,连日的乌云低垂,仿佛一块巨大的灰色幔帐笼罩着大地。阳光艰难地穿透云层,投下惨淡而无力的光,照在街道上行色匆匆的人们身上。市集虽还开着,却没了往日的喧闹。商贩们缩着脖子,呵出的白气瞬间消散在寒风中,交易时的讨价还价声也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听说了吗?曹公的大军已经开进邺城了...粮店前,一个裹着破旧棉袄的老者低声对掌柜道。
掌柜警惕地四下张望,这才压低声音:何止是邺城!听说审配一门都被...哎,作孽啊!
许攸不是立了大功吗?怎么听说也...老者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功高震主呗...掌柜摇摇头,赶紧岔开话题,您要多少米?如今这粮价,可是一天一个样...
这样的对话在温县的各个角落悄悄进行着。官渡之战的消息早已传遍街头巷尾,但带来的不是太平将至的喜悦,而是一种莫名的恐惧和不安。曹操的胜利太过彻底,太过突然,就像一头巨兽猛然吞下了另一头巨兽,让旁观者都不寒而栗。
驿站这些日子格外繁忙。插着各色令旗的信使奔驰往来,马蹄声在寂静的冬日里显得格外刺耳。每每有驿马驰过,街上的行人都会不自觉地停下脚步,交换着忧虑的眼神。
司马懿站在书房的窗前,望着庭院中枯槁的树枝在风中摇曳。他手中捧着一卷《孙子兵法》,目光却早已穿透书页,投向遥远的北方战场。
曹公用兵,果然神乎其神。他轻声自语,以少胜多,奇正相合,袁本初败得不冤。
但他的眉头却渐渐蹙起。胜利之后的清算,往往比战争本身更加残酷。曹操会如何处置河北的士族?如何安抚新附的民心?更重要的是,他会如何巩固自己的权力?
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司马朗匆匆走进书房,面色凝重。
二弟,郡守府传来消息,曹操正在大规模征召名士,尤其是河南、河内一带的。司马朗低声道,听说已经有好几位名士接受了征辟。
司马懿转过身,目光锐利:果然如此。曹公新得河北,欲稳中原,必先笼络河内士族。我司马家...树大招风矣。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忧虑。
晚膳时分,司马家的饭桌上气氛异常沉闷。烛火在寒风中摇曳,将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司马孚却似乎浑然不觉气氛的凝重,兴奋地开口道:听说曹公论功行赏,手下谋士武将皆得重用!荀彧先生被封为尚书令,郭嘉、程昱都加官进爵...若是征辟二哥,正是我司马家建功立业之时!
叔达!司马朗皱眉打断他,慎言!曹公虽胜,然其行事常出人意表。且我司马家世受汉禄,此事还需从长计议,稳妥为上。
司马孚不服气道:兄长太过谨慎了!如今天下大乱,正是英雄用武之时...
好了。司马防放下筷子,声音不大却自有一股威严,食不言,寝不语。有什么话,饭后再说。
膳后,司马防将司马懿叫到书房。烛火下,老人的面色显得格外凝重。
懿儿,你怎么看?司马防直截了当地问。
司马懿沉吟片刻,道:曹公手段雷霆,赏罚分明。此番征辟,恐不久将至我温县。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是啊...司马防长叹一声,道听途说,终不及亲见。如今外界传言纷纭,真假难辨。关于曹公及其治下,我等所知,其实甚少。
司马懿的目光落在墙上的舆图上,缓缓道:父亲,如今外界传言纷纭,真假难辨。关于曹公及其治下,我等所知,其实甚少。坐等征召到来,我等如同盲人摸象,如何能做出明智决断?
司马防凝视着儿子:你的意思是?
儿愿以游学为名,即刻北行,亲赴冀魏之地。司马懿的声音平静却坚定,一观曹公治下之民生吏治,二探其军政之虚实,三...为家族寻一未来安身立命之凭据!待征辟书真到之日,我等方能心中有数,进退有据!
书房内一时寂静,只听得见烛火噼啪作响。司马防久久地凝视着儿子,仿佛要从他眼中看出什么。
良久,老人缓缓开口:善。此事...便依你之见。需万分谨慎!
儿子明白。
从书房出来,司马懿没有直接回房,而是信步来到庭院中。寒风扑面而来,他却仿佛浑然不觉。
仰望夜空,乌云密布,不见星月。但他知道,在这片乌云之后,是更加汹涌的时代洪流。而他,司马仲达,将要率先踏入这片洪流,为司马家探寻一条生路。
山雨欲来风满楼。
而他已经做好了迎雨而上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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