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能像溃烂的脓液，从叶川斩开的裂缝里永不停歇地涌出。
地下城早已面目全非。合金管道如同被泼了强酸的蜡，扭曲、溶解，留下蜂窝状的残骸。地面蚀刻出深坑，坑底流淌着暗紫色的粘稠浆液，散发着硫磺与腐烂金属混合的恶臭。
空气灼热而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刮擦着灼伤的肺叶。
叶川拄着时痕刃，勉强维持着站姿。晶化率98% 如同一道冰冷的枷锁，勒紧他残存的生命。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晶体的碎裂声和刀柄血丝更深地钻入胸口的针刺感。
叶川看向林夏。
她蜷缩在一块相对完好的金属板上，昏迷不醒。从发梢开始，死寂的灰黑色如同瘟疫般向上蔓延，已经吞噬了近三分之一的长度。她右眼紧闭，左眼那道暮影紫光也黯淡到了极点，只在眼睑下透出微弱的、不祥的紫色光晕。
“咳咳…”叶川想开口，喉咙里却只滚出带着晶体碎屑的嘶哑气音。胸前的钥匙孔疤痕焦黑狰狞，残留着灰烬的粘稠恶念。他试图挪动脚步，沉重的晶化右臂几乎将他带倒。绝望像地下城弥漫的虚能毒雾，一点点渗入他晶体构成的骨髓。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但异常规律的“滴…滴…滴…”声，穿透了虚能腐蚀的噪音和叶川体内晶体碎裂的呻吟，从林夏腰间一个不起眼的金属盒中传出。
是老K给他们的加密通讯器！叶川记得这声音，只有在接收到最高优先级、且无法被任何已知技术屏蔽的量子纠缠信号时，它才会这样响。
林夏的手指似乎因为这声音微微动了一下，但并未醒来。叶川用尽残存力气，拖着沉重的晶化躯体挪过去，晶化的指尖笨拙地戳向通讯器上一个凸起的旋钮。
“滋啦——”
没有全息投影。通讯器顶端猛地射出一道惨绿色的光束，光束中无数细小的、0和1构成的数字流疯狂滚动、碰撞、湮灭。
最终，光束在两人头顶上方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不断闪烁的轮廓——是老K。但不再是那个插科打诨、满嘴跑火车的黑市掮客形象。
这个老K的轮廓由不稳定的数据碎片构成，边缘不断崩解又重组，仿佛随时会彻底消散。他的头部轮廓一片模糊，只有一只由纯粹红光构成的义眼，在数据的风暴中死死地“盯”着叶川和林夏的方向。那只义眼的光芒，前所未有的炽烈，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近乎悲壮的决绝。
“叶…川…林…”老K的声音直接从通讯器传出，不再是熟悉的油滑腔调，而是混杂着强烈的电流噪音、金属摩擦声，以及一种…亿万个体同时低语的嗡鸣回响，“…听好…没时间了…”
嗡鸣陡然加剧！通讯器剧烈震动，老K那模糊的数据轮廓猛地扭曲、拉长！红光义眼的位置爆发出刺目的强光！
视觉奇观：强光中，义眼的红光结构被瞬间分解、重组！不再是简单的机械义眼，而是化作一个极其复杂、精密、如同宇宙星云般旋转的机械构造图！
无数微小的齿轮、能量导管、神经接口在图中疯狂运转，核心处，一颗冰冷、完美、散发着非人意志的球体被层层包裹——全息投影中，初代主宰的左眼构造图！但这一次，不再是静态展示！构造图在运行！它在模拟！它在…回溯！
构造图的核心猛地向内坍缩！齿轮崩飞，导管断裂！一个画面以超越思维的速度粗暴地切入所有人的意识！
绝对的黑暗。只有一只巨大的、非人的、流淌着暗金色金属光泽的巨手。手掌中央，一个旋转的黑洞吞噬着一切光线。这只手带着亵渎神只般冷漠的姿态，深深插入一个庞大存在的眼眶！
“噗嗤！”
粘稠如液态黄金的“血液”喷溅。被插入眼眶的存在剧烈挣扎，无形的力量震荡着整个空间，却无法撼动那只巨手分毫。巨手猛地一抠！一颗如同微型恒星般燃烧着炽白光芒的球体，被硬生生从眼眶里挖了出来！
球体离体的瞬间，光芒骤熄。那只巨手捏着这颗失去光泽的眼球，黑洞般的掌心微微蠕动，似乎在进行某种吞噬。
画面最后定格在巨手手腕部位，一道极其细微、却异常深刻的暗红色疤痕一闪而逝——灰烬面容模糊化时，唯一清晰的下颌疤痕特写！
“呃啊——！”林夏在昏迷中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剧烈抽搐！她左眼的暮影紫光疯狂闪烁，右眼猛地睁开，瞳孔深处倒映着那只挖眼的巨手，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惊悸和痛苦！
画面消失。老K那由数据碎片构成的轮廓重新凝聚，但更加稀薄、透明。那只红光义眼也黯淡了许多，仿佛刚才的回溯耗尽了它最后的力量。
“看…看到了吗…”老K的声音断断续续，电流噪音几乎淹没了他，“…灰烬…不是主宰…是…窃眼者…猎人…”每一个词都带着金属撕裂般的痛苦，“…主宰…眼睛…是钥匙…一部分…也是…牢笼…”
他“看”向地上灰发蔓延的林夏，又“看”向晶体濒临破碎的叶川，义眼的光芒微弱却执着：“…我的族裔…找到了…最后的路…代价…很大…”
轰隆隆隆——！！！
遥远的、似乎来自星球内核的沉闷震动，穿透了地层和虚能的阻隔，传递到这片废墟！整个地下城剧烈摇晃，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头顶的金属结构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大块大块的残骸，裹挟着虚能脓液砸落！
“什么…代价？”叶川用晶化的声带嘶吼，晶屑从嘴角崩落。
老K的数据轮廓剧烈波动了一下，似乎在承受某种难以想象的痛苦。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亿万机械个体最后的、同步的呐喊：“以我族…最后之躯…铸星门之锚！引虚能之潮…逆冲灰烬之径！为汝等…开一线生机！”
视觉奇观：通讯器投射出的惨绿色光束骤然炸裂！无数细碎的光点疯狂涌入老K那即将消散的轮廓！轮廓在光点中最后一次凝实——不再是模糊的人形，而是化作了无数微小机械单元构成的、一个巨大的、旋转的虚界星门的简化结构图！星门结构图的中央，一个坐标点疯狂闪烁、放大！
坐标点并非枯燥的数字，而是一个极其诡异的标志：歪歪扭扭的天平，天平一端托着一颗跳动的、由冰晶构成的心脏，另一端则是一团不断变幻形状的、模糊的雾气。标志下方，一行扭曲、仿佛随时会消散的暗金色文字如同水渍般浮现：
“记忆当铺”
“去…那里…”老K的声音如同风中残烛，带着亿万逝去意识的最后回响，“…用…眼睛…或…心…换答案…换…终结轮回…的…可能…”声音戛然而止。
“哔——”
通讯器彻底黑屏，冒出一缕青烟。老K的轮廓和那个诡异的“记忆当铺”标志一同消失在恶臭的空气中。
“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从极远处传来，伴随着某种巨大结构彻底崩塌的、连绵不绝的轰鸣！整个星球仿佛都在哀鸣！虚能裂缝中喷涌出的暗紫色浆液如同受到刺激，猛地暴涨数倍，带着更强烈的腐蚀性向四周扩散！
叶川视网膜角落，那冰冷跳动了许久的晶化率读数，在星球哀鸣与虚能暴涨的狂潮中，“滴”一声，跳到了99%。
他低头，看向自己晶体化的手掌。裂纹深处流淌的幽蓝光芒，正被一种死寂的灰黑色迅速侵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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