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红的沙砾滚烫,如同烧红的铁屑,贪婪地汲取着恒星直射下来的毒辣光芒。
叶川是被右臂深处爆发的剧痛硬生生拽回意识的。那感觉像是无数冰针混合着熔岩,在骨髓里疯狂搅动、穿刺。
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牵扯着肘部上方那个碗口大的狰狞创口,新鲜的血刚渗出,就被残留的幽蓝晶簇贪婪吸收、冻结,形成一层半凝固的、散发着虚能冷光的暗红冰壳。碎晶如同活物,在血肉模糊的边缘缓慢蠕动、增殖,每一次微小的延伸都带来撕裂神经的锐痛。
他艰难地转动脖颈,沙砾摩擦着皮肤。
林夏就倒在他臂弯里,苍白得像个易碎的瓷偶。滚烫的红沙,覆盖了她半边身体和半张脸,却衬得她右眼那块深紫晶石更加冰冷、妖异。晶化的纹路像活着的荆棘,顺着她纤细的颈侧悄然向下蔓延,在锁骨处留下淡紫色的、不祥的脉络。
林夏雪白的长发失去了往日的光泽,枯槁地散落在沙地上,唯有末梢凝结着几粒细小的、散发着绝对零度寒气的冰晶,在灼热的空气中诡异地悬浮着,成为这片死寂赤红中唯一的冷色。
“林夏…”叶川的声音嘶哑干裂,喉咙里全是沙粒摩擦的粗粝感。他用还能勉强活动的左手,颤抖着拂开她脸上的沙尘,指腹触碰到她冰冷的紫晶右眼时,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窜遍全身。没有反应,只有微弱到几乎消失的鼻息证明她还活着。恐慌如同冰冷的毒蛇,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比虚能的侵蚀更让他窒息。
叶川挣扎着想坐起来,试图将她背起。每一次肌肉的收缩,都让右臂的创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晶簇在血肉中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咔嚓”声。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残破的衣衫,眼前阵阵发黑。绝望如同脚下这片无边无际的赤红戈壁,沉重地压下来。
通讯器早已在遗迹崩塌时化为齑粉,放眼望去,只有被风蚀得奇形怪状的石柱如同远古巨兽的骸骨,沉默地指向昏黄的天空,以及身后那堆标志着坟墓的、扭曲变形的金属废墟。这里是绝地。
嗡——
一阵微弱的、非自然的机械蜂鸣声突兀地撕裂了死寂的空气。
叶川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同被电流击中。麻木僵硬的右臂深处,那冰冷的符文印记猛地一跳,一股森寒的敌意不受控制地顺着脊椎攀升。他猛地扭头,瞳孔因剧痛和警惕而收缩。
一个巴掌大小的银灰色金属球体,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从一截倒塌的巨大金属梁柱后方悬浮而出。它光滑的外壳在恒星强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顶部的传感器像一只冰冷的独眼,瞬间锁定了他和林夏。
【滴…检测到高浓度虚能辐射源…生命体征:极度微弱…目标匹配确认中…】
球体发出毫无感情的合成音,淡蓝色的扫描光束如同实质的探针,精准地扫过叶川血肉模糊、晶簇蠕动的右臂创口,又落在林夏那标志性的紫晶右眼和枯槁白发上。
【匹配成功。】
【目标一:代号‘尘骸’(叶川)。身份编码:G-00-99。危险等级:Ω(omega) - 灭绝级威胁。】
【目标二:代号‘紫晶’(林夏)。身份:暮影计划失控样本L-xia。危险等级:Σ(Sigma)- 极高危。】
嗡鸣声中,球体上方弹出一幅巨大的、猩红色的全息通缉令影像,强制性地投射在滚烫的空气里,如同血写的判决书:
【联邦最高通缉令 - 灭绝级】
目标:叶川(代号:尘骸)
身份编码:G-00-99
高危特性:携带大规模毁灭性共生体武器(代号:时痕刃\/尘封之刃),虚能污染源,极度危险!
主要罪名:叛国罪、反人类罪、勾结熵序教、窃取并失控联邦最高生物兵器(G-00序列)
悬赏处置:死活不论!
确认击杀者:授予星系级荣誉公民权,赐予一颗资源星永久开发权!
附加目标:林夏(代号:紫晶)
身份:暮影计划失控样本L-xia(高价值织梦者基因携带体)
处置要求:需完整捕获,生死勿论!
全域广播:坐标已确认!联邦回收舰队‘净化者’编队预计抵达时间:72星时标准时!建议所有目击单位远离目标并立即上报!重复,远离并上报!
影像下方,猩红的“灭绝级(Ω)”和“死活不论”字样如同烧红的烙铁,反复滚动,刺得叶川眼睛生疼。
那标注着“G-00-99”的身份编码,像一根毒刺狠狠扎进他的神经。右臂深处,冰冷的符文印记被这串数字强烈刺激,猛地爆发出刺骨的寒意和一股近乎毁灭的狂暴冲动!仿佛尘封之刃残留的冰冷程序被彻底激活,锁定了“灭绝级威胁”这个标签。
“呃!”叶川闷哼一声,左手死死按住失控般微微抬起、试图凝聚幽蓝光芒的麻木右臂。晶簇在创口边缘疯狂生长,撕裂感加倍袭来。灭绝级…整个星系的敌人!三天…只有三天!
全息影像底部,一行极小的、不断更新的文字如同跗骨之蛆:
【警告:检测到‘尘骸’目标有自毁\/诱饵行为迹象(右臂组织剥离残留能量),判定为高风险逃脱意图。扫描强化…】
球体的扫描光束瞬间转为刺目的红色,如同实质的锁链,重点笼罩向叶川和他怀中的林夏,尤其是她身上那层稀薄的、源自时间碎片力量的幽蓝水膜。
水膜在强扫描下剧烈波动,变得稀薄透明,林夏身上那属于“紫晶”的暮影气息,如同风中残烛,即将暴露!
【目标‘紫晶’气息屏蔽干扰…分析突破中…预计暴露倒计时:10…9…】
冰冷倒计时的合成音如同丧钟!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右臂深处那股被“G-00-99”和“灭绝级”刺激而狂暴的冰冷意志(尘封之刃程序),与叶川自身绝境中的求生本能产生了刹那的交汇!
一个冷酷到极致、毫无感情波动的指令,如同冰锥般狠狠刺入叶川的意识核心:
“剜除右臂重度晶化组织,引动时间碎片残余能量遮蔽‘紫晶’,制造‘尘骸’假死现场!坐标:东南37度角,残骸深处裂隙!”
代价:剧痛加剧,晶化失控风险激增,耗尽林夏身上仅存的时间碎片庇护之力!
没有犹豫的时间!扫描光束的倒计时如同死神的脚步!
“啊——!!!”叶川眼中爆发出困兽般的狠厉凶光!他猛地将昏迷的林夏推向身后一处相对凹陷的沙坑,用身体尽可能遮挡扫描光束。同时,剧痛到几乎麻木的左手五指猛地张开,虚弱的虚能混合着强烈的意志,瞬间在掌心凝聚成一柄极不稳定、边缘不断崩裂又重组的幽蓝色晶态匕首!
没有丝毫迟疑!他反手将这柄由痛苦和意志铸就的“匕首”,狠狠刺向自己右臂肘部上方——那里,晶化最为严重,幽蓝的光芒如同心脏般搏动,正是虚能污染和尘封之刃残留力量最浓郁的核心!
噗嗤!
利刃入肉的闷响令人头皮发麻!比剜心更甚的剧痛瞬间淹没了叶川所有的感官!视野被一片血红和刺目的幽蓝占据!鲜血混合着细碎的、如同活体钻石般的蓝晶碎屑狂喷而出,溅落在滚烫的红沙上,发出“滋滋”的灼烧声,腾起带着腥甜和金属冷气的诡异烟雾。
他咬碎了牙关,喉咙里发出野兽濒死般的嗬嗬声,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左手狠狠一剜、一拽!
一块拳头大小、兀自搏动、散发着强烈虚能冷光和毁灭气息的晶化血肉组织,被他硬生生从自己残破的臂膀上撕了下来!那块组织边缘的晶簇如同活物的触须,还在神经质地扭动着!
“给我…过去!”叶川嘶吼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这块带着自己生命烙印和G-00序列最强信号的“诱饵”,狠狠掷向指令中标注的方位——东南方,一堆扭曲金属废墟深处,一道幽深黑暗的裂隙!
晶化血肉划过灼热的空气,留下一道幽蓝的冷光轨迹,精准地落入裂隙深处。刹那间,裂隙中爆发出强烈的、属于“尘骸”叶川的虚能波动,如同黑夜中的灯塔!
【滴!检测到高能反应源转移!强虚能信号爆发!坐标锁定!优先级变更!】球体的扫描光束瞬间被那处爆发的强光吸引,红光猛地转向废墟裂隙!笼罩在林夏身上的扫描压力骤然一轻,那层濒临破碎的幽蓝水膜终于稳定下来,将她的气息死死压住。
与此同时,叶川意识深处最后一丝连接着林夏的时间碎片力量被彻底抽干、引爆!化作一层更稀薄、更彻底的“遗忘”之纱,轻柔却坚定地覆盖在林夏身上,将她属于“紫晶”的暮影气息压缩到近乎虚无。
力,彻底耗尽。意志的堤坝崩塌。
叶川抱着林夏,如同断线的木偶,重重地向后倒去,砸进滚烫的沙砾中。世界在他眼前旋转、模糊、变暗。沉重的眼皮再也无法支撑。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瞬,模糊的视野边缘,他看到那个银灰色的球体,正加速朝着废墟裂隙飞去,扫描光束牢牢锁定着他抛出的“自己”。
更远处,赤红的地平线上,几道粗犷野蛮的沙尘烟柱正急速扬起,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沉重的、非联邦制式的引擎轰鸣声,混合着履带碾碎石砾的刺耳噪音,穿透灼热的空气,隐隐传来,越来越近…
绝望的逃亡,以剜肉饲虎的惨烈,挣得了片刻的喘息。倒计时:72星时。追猎的网,已然从星海,罩向了这片滚烫的死亡戈壁。而比联邦舰队更早抵达的,是嗅着血腥与财宝而来的…秃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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