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德城破在即!”
传令兵滚鞍下马时,整张脸被汗和血糊得看不清五官。他膝行着将沾满泥泞的求援信高举过头,喉头嘶哑得像是被砂石磨过:“黑山匪……五千人围城……王知县中箭重伤……”
沈砚秋展开信纸的手指稳得不见半分颤动。绥德知县的笔迹潦草不堪,最后几字被血污浸透,只依稀辨得“三日……粮绝”字样。他目光扫过堂下众人——周老憨拳头攥得骨节发白,苏清鸢指尖掐进了账册,连林墨雪都下意识按住了腰间药囊。
“五千匪众?”周老憨猛地踏前一步,“上月剿匪时黑山匪不过两千,哪来的五千!”
传令兵瘫在地上喘气:“裹挟了……葭州流民……还有溃散的边军……”
沈砚秋将求援信轻轻放在案上。绥德与米脂唇齿相依,若绥德城破,下一个就是米脂。可米脂乡勇仅剩千人,还要分兵防备朱常浩残余势力……
“点兵。”他声音不大,却让满堂死寂骤然打破,“六百乡勇随我驰援,两百守城,两百护卫军屯。”
“大人!”县丞急得跺脚,“米脂防务空虚,若王府趁机发难……”
“所以你要快。”沈砚秋已转身取下墙上的地图,“周老憨,你带三百人为先锋,轻装疾行,抵达绥德后不必入城,在城西黑风岭设伏。”
他又看向苏清鸢:“开县库,取一半存粮装车。派人快马告知葭州知州——若绥德失守,下一个就是他葭州。”
“葭州那群老狐狸未必肯出兵……”苏清鸢蹙眉。
“那就告诉他们,”沈砚秋指尖点在地图某处,“匪首王虎上月劫了葭州运往延安的军饷。”
周老憨一愣:“真有此事?”
“现在有了。”沈砚秋将一卷空白账册推过去,“清鸢,你亲自‘补’好这笔账。”
---
暮色四合时,米脂北门尘土飞扬。六百乡勇列队完毕,半数骑着缴获的蒙古马,余者扛着新铸的长矛。百姓挤在道旁默默递上干粮和水囊,有个老农把家里最后半袋黍米塞进粮车。
周老憨带着三百先锋早已消失在官道尽头。沈砚秋正要翻身上马,林墨雪突然从医营跑来,将个沉甸甸的布包系在他马鞍后。
“白布是金疮药,黄布是解毒散。”她语速极快,“若见伤口发黑流脓,立即用红布里的药水冲洗——我怀疑王虎在箭镞上淬了毒。”
沈砚秋点头,缰绳忽然被一只枯瘦的手拉住。是那个在赵老爷府前哭诉的老妇,她颤巍巍递来一枚护身符:“沈大人……定要平安归来。”
马蹄声震碎黄昏。沈砚秋在驰出城门的刹那回头,看见苏清鸢站在钟楼上,裙裾被晚风猎猎吹起,像面不倒的旗。
---
绥德城头火光冲天。
沈砚秋带兵抵达黑风岭时,周老憨正伏在岩石后死死盯着山下。只见绥德城墙已被砸出数个缺口,匪众如蚁群般架着云梯向上攀爬。城头守军明显力竭,滚木礌石稀疏落下。
“王虎不在攻城队伍里。”周老憨哑声道,“探马来报,他带着千余精锐在十里外扎营。”
沈砚秋眯眼望向远处隐约的营火。匪首不亲自督战,要么是骄横至极,要么……
“他在等葭州援军。”沈砚秋突然道,“传令:全军熄灭火把,分三路绕到匪营后方。”
“不救绥德了?”周老憨愕然。
“王虎若死,匪众自乱。”沈砚秋解下马鞍后的布包,将黄布包扔给林墨雪的徒弟,“带医营的人去西面山涧,所有水源下解毒散。”
子时二刻,黑山匪大营突然骚动起来。先是战马无故倒毙,接着部分匪众开始呕吐抽搐。正当营中一片混乱时,东南西北同时响起喊杀声——周老憨带人直扑中军大帐,沈砚秋亲自率队截断通往绥德的要道。
王虎提着狼牙棒冲出营帐时,正对上沈砚秋冷冽的目光。这个曾在边军当过哨长的悍匪咧嘴一笑:“沈青天?来得正好!”
狼牙棒带着风声砸下。沈砚秋侧身闪过的瞬间,袖中滑出半截铁尺——正是按格斗术残页打造的近战兵器。铁尺精准敲在王虎腕骨上,狼牙棒脱手坠地。
“你下毒……”王虎踉跄后退,忽然瞪大眼睛看向沈砚秋身后。
只见绥德城方向升起三支火箭,葭州兵马的号角声从另一侧山谷传来。沈砚秋铁尺抵住王虎咽喉:“让你的人停手。”
“停手?”王虎啐出口黑血,“你猜葭州知州真会来救你?他巴不得绥德米脂同归于尽……”
铁尺又进半寸。沈砚秋俯身在他耳边低语:“那你猜,我留了多少人在米脂等着朱常浩?”
王虎瞳孔骤缩。
天明时分,黑山匪众降者逾千。当葭州兵马姗姗来迟时,只见沈砚秋独自坐在匪营残骸上擦拭铁尺,脚下跪着被捆成粽子的王虎。
周老憨浑身是血地跑来,声音却带着亢奋:“绥德之围已解!王虎这厮怎么处置?”
沈砚秋望向初升的朝阳。霞光里,三县交界的黄土沟壑如巨兽脊背,更远处是延绥镇王府模糊的轮廓。
“押送延安府。”他起身将铁尺收回袖中,“顺便问问巡抚大人——剿匪的赏银,够不够买下黑风岭的铁矿?”
喜欢大明孤臣:从科举到定鼎四海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大明孤臣:从科举到定鼎四海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