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虎勒马回望的瞬间,心彻底沉了下去。
谷口方向,箭矢破空的尖啸与部下猝然响起的惨嚎混作一团,原本还算有序的后队已肉眼可见地陷入混乱。更让他胆寒的是,那支原本“狼狈溃逃”的三百米脂乡勇,此刻竟如同换了魂魄,在那魁梧汉子(周老憨)的怒吼声中,迅速收拢,转身结成了一个虽简陋却透着狠厉的圆阵,手中那些破烂兵器齐刷刷指向前方,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乌合之众模样?
中计了!彻头彻尾的中计了!
那沈砚秋,根本就不是什么狂妄书生,这三百溃兵是饵,那埋伏在谷口断后的,才是真正的杀招!这狭窄山谷,将他一千五百人马的优势兵力彻底废掉,首尾被斩,成了瓮中之鳖!
“掉头!后队变前队,给老子冲出去!”王虎声嘶力竭地吼道,试图稳住阵脚。他到底是边军逃将,深知此刻若慌乱,便是全军覆没之局。
然而,沈砚秋没有给他重整旗鼓的机会。
就在王虎号令刚出口的刹那,山谷两侧原本寂静的山坡上,陡然立起无数身影!那是早已埋伏多时的另外三百米脂乡勇精锐,以及部分葭州弓手。他们隐忍至今,弓弦早已拉满。
“放!”
随着沈砚秋在山坡上一声清冷的断喝,一片黑压压的箭雨带着死亡的呼啸,从两侧山崖倾泻而下,并非瞄准谷口,而是覆盖了王虎中军所在的核心区域!
“举盾!快举盾!”王虎睚眦欲裂,厉声呼喊。可他麾下匪众多为流民裹挟,装备杂乱,仓促间哪里来得及组织起有效的防御?
箭矢噗噗入肉之声不绝于耳,人马悲鸣瞬间盖过了喊杀。匪众如同被收割的麦子,一片片倒下,阵型大乱。恐慌如同瘟疫,从前队迅速蔓延到后队,又因后路被断的消息传来,彻底引爆了所有人的求生本能。
“官军杀来了!”
“跑啊!被包围了!”
哭喊声、咒骂声、无头苍蝇般的奔跑践踏,让这支片刻前还气势汹汹的匪军彻底崩溃。
几乎在箭雨落下的同时,沈砚秋已亲自率领堵在谷口的生力军,如同楔子般狠狠凿进了混乱的匪群。他手中握着一柄寻常的腰刀,招式不见花哨,却总能精准地格开劈来的兵刃,步伐移动间,隐隐带着格斗术残页上那些现代搏击的影子,简洁、高效,专攻要害。一名匪目嚎叫着挥刀扑来,沈砚秋侧身避过刀锋,腰刀顺势横抹,刀锋划过对方缺乏防护的脖颈,温热的液体溅上他的手臂。他眉头都未曾皱一下,目光依旧冷静地扫视着战场,寻找着下一个需要压制的抵抗节点。
“弟兄们,跟紧大人!杀光这些祸害!”周老憨见状,热血上涌,大吼一声,带着那三百刚刚“演完戏”的乡勇,从侧翼狠狠撞入匪群。他们憋了一路的窝囊气此刻彻底爆发,虽然兵器劣质,但仗着一股血勇和连日操练的配合,竟也将当面之敌杀得节节败退。
王虎挥舞着一柄沉重的鬼头刀,接连劈翻了两名试图靠近的乡勇,试图聚集起一批悍匪做困兽之斗。他双眼赤红,死死盯住了在阵中指挥若定的沈砚秋。“沈砚秋!无耻小人,只会使这等诡计!可敢与爷爷决一死战!”他知道,擒贼先擒王,这是唯一翻盘的机会。
沈砚秋闻声,冷冷瞥了他一眼,并未理会,反而对周老憨喝道:“周统领,王虎在此,还不拿下!”
“得令!”周老憨早就等着这一刻,闻言精神大振,抡起那柄卷了刃的破刀,如同猛虎出闸,直扑王虎,“王虎狗贼,纳命来!”
王虎见来的不是沈砚秋,而是这方才“溃逃”的莽汉,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怒吼一声,挥刀迎上。
“铛!”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周老憨手中的破刀竟被王虎的鬼头刀硬生生崩开一个更大的缺口。周老憨虎口发麻,却半步不退,反而咧嘴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好家伙,有点力气!”他弃了刀法,完全凭借一股蛮力,合身扑上,用的是沈砚秋平日指点乡勇近身缠斗时最粗浅却也最实用的招式,抓、抱、绊、摔,如同市井泼皮打架,却招招冲着要害。
王虎空有军中练就的娴熟刀法,在这等贴身缠斗下竟有些施展不开,被周老憨死死缠住,一时脱身不得。周围残存的匪众见首领被缠,更是无心恋战,纷纷跪地乞降,或试图向山谷两侧稀疏处逃窜,却被居高临下的弓箭一一射回。
就在王虎与周老憨缠斗,渐感力怯,被周老憨一个凶猛的冲撞顶得踉跄后退,险些摔倒之际——
“轰!”
远处,黑山匪营的方向,突然腾起一股浓烈的黑烟,在渐亮的天光下格外刺眼。紧接着,隐隐约约的喊杀声也从那个方向传来。
王虎眼角余光瞥见那黑烟,心中最后一点指望也彻底破灭。那是……老巢的方向!葭州的兵!他们真的去端了自己的老窝!
这一分神,便是致命的破绽。
周老憨抓住机会,低吼一声,猛地一个前窜,用肩头狠狠撞入王虎怀中,同时双腿发力,使了个沈砚秋改良过的摔跤技法。王虎下盘不稳,加上心神已乱,竟被这莽汉硬生生扑倒在地!
不待他挣扎,周老憨那铁钳般的双臂已死死锁住他的脖颈,膝盖顶住他的腰眼,让他动弹不得。几名乡勇一拥而上,用绳索将其捆了个结结实实。
“大人!王虎擒住了!”周老憨喘着粗气,将如同死狗般的王虎拖到沈砚秋面前,脸上满是兴奋的潮红。
沈砚秋看了一眼面如死灰、兀自挣扎怒骂的王虎,点了点头,目光却越过他,扫向渐渐平息下来的战场。山谷中,跪地投降的匪众黑压压一片,粗略看去,不下千余人。还有一些零星的抵抗正在被迅速扑灭。
“清理战场,收缴兵器,清点伤亡,看管降匪。”沈砚秋的声音带着激战后的些许沙哑,却依旧稳定。他抬手抹去溅在脸颊的一抹血点,抬头望了望绥德城的方向。那里的城门,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打开了一道缝隙。
这一仗,算是赢了。但接下来,如何处置这上千降匪,如何与绥德、葭州瓜分战果,如何应对可能来自巡抚乃至更高层面的审视,才是更棘手的问题。他弯腰,从一名死去的匪目身边拾起一柄质地尚可的腰刀,换下了手中已经砍出缺口的兵器。
脚下的土地,已被鲜血浸透,呈现出一种暗沉的色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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