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暗流将起
晨光熹微，沈砚秋推开书房门，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却也将那份“军备运输路线优化草案”与几份无关紧要的文书混在一起，塞进了今日需处理公文的最下层。他刚在案前坐定，长随便引着一人走了进来。
来人身着簇新的六品武官服色，腰板挺得笔直，脸上却带着与品级不太相称的倨傲。他并未行全礼，只是微微拱手，声音洪亮：“卑职辽东都司断事官王烁，奉崔尚书之命，特来向沈大人禀报辽东军备接收相关细则，并协助大人处理启程前诸事。”他特意加重了“崔尚书”三字，目光在沈砚秋脸上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意味。
沈砚秋心下雪亮，这王烁恐怕就是崔呈秀安插过来，名为协助，实为监视的眼线，甚至可能就是其私盐生意在军中的关联人之一。他面上不露分毫，反而起身，露出恰到好处的温和笑容：“原来是王断事，有劳了。本官初涉军务，正需熟悉情弊之人相助，崔尚书真是体恤下情。”他语气诚恳，仿佛真心感激崔呈秀的“关照”。
王烁见他态度恭谨，神色稍缓，大剌剌地在旁边椅子上坐了：“沈大人客气。卑职在辽东多年，各卫所、库房、乃至运输线路，都还算熟悉。大人此去，但有不明之处，尽管垂询。”他话语里透着自矜，目光却再次扫过沈砚秋案头那叠公文。
“那真是再好不过。”沈砚秋顺势拿起最上面几份关于粮秣储备的寻常文书，摊开请教，“正有一事不明，譬如这粮草转运，辽东道远，如何能确保途中损耗最低？若遇风雨阻滞，又当如何应对？”他问的都是些兵部职方司郎中本该掌握，却又无关痛痒的实务问题。
王烁显然早有准备，或者说，这些问题本就在他意料之中。他侃侃而谈，说的多是些冠冕堂皇的官面文章，偶尔夹杂几句“沿途卫所皆可依托”、“按惯例处置便可”的含糊之词。沈砚秋听得认真，不时点头，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
待到一番看似融洽的问答结束，王烁话锋忽然一转，语气变得亲近了几分：“沈大人，还有一事。辽东地瘠，各部往来输送军资，除朝廷定额外，偶也有些……嗯，土仪特产需要捎带周转。日后军备发放的车队，若有余力，还望大人行个方便，准予附载。这也是……崔尚书的意思。”他目光紧盯着沈砚秋，带着试探。
沈砚秋心中冷笑，知道这就是崔呈秀那“私盐借军粮运输”的暗示来了。他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恍然”和“领会”，甚至带着点巴结的意味，连忙点头：“王断事提醒的是，此等小事，本官省得。既是惯例，又有崔尚书钧旨，自当遵行。待本官到了辽东，理清头绪，定会妥善安排，绝不敢误事。”他答应得干脆利落，甚至显得有些急切，仿佛急于抓住这个向崔呈秀表忠心的机会。
王烁见他如此“上道”，脸上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便起身告辞，言明待沈砚秋启程时，他再随行。
送走王烁，沈砚秋脸上的谦恭瞬间褪去，眼神变得幽深。他回到书案前，并未立刻去动那份草案，而是取过一张素笺，沉吟片刻，落笔写道：
“巡按刘公台鉴：久疏问候，伏惟公躬万安。弟不日将赴辽东，督发军备。闻听辽海道近年匪患偶有反复，虽大军押运无虞，然为防微杜渐，或可请沿途关隘、巡检司，于军粮主干道加强盘查，尤注意海州左近水道陆路，以防奸人借军资运输之便，夹带私货，贻误军机，败坏纲纪。此亦为保辽东军资稳妥计，望公酌情处置。弟砚秋顿首。”
他写得很含蓄，未提崔呈秀，未提私盐，只以“防匪患”、“防夹带私货”为由，请那位曾因米脂县事与他有过交情、且风评尚算正直的辽东巡按御史刘大人，加强对特定路线的抽查。这封信，即便被人截获，也抓不住任何把柄。
他将信用火漆封好，唤来一名绝对可靠的老仆，低声嘱咐：“将此信混入送往通政司的寻常公文里，务必确保送到辽东巡按御史刘大人手中，亲自交付。”
老仆领命而去。
沈砚秋这才缓缓抽出那份“路线优化草案”，目光落在被他特意标注出的、经过海州附近的那条“建议优先保障通行”的线路上。他知道，崔呈秀的人，包括那个王烁，必定会注意到这份草案，并且大概率会利用这条被“优化”过的路线来运输私盐——因为这看起来是他沈砚秋“主动”为他们提供的便利。
饵已经洒下，网也在暗中张开。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尽快启程，亲自赶往辽东，在崔呈秀的势力完全反应过来之前，站稳脚跟，并亲眼看着这张网，能否捞起第一条大鱼。
窗外，天色已然大亮，阳光刺破云层，落在庭院中，却驱不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无形硝烟。沈砚秋深吸一口气，知道真正的较量，从他接下兵部职方司郎中的任命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而辽东，就是下一个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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