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亦舟一听，脸瞬间就垮了下来。
他和沐颜汐好不容易关系更进一步，正想多点独处时间，怎么又要去应付那些不相干的人？
尤其是还要分开坐！这破规矩！
他不情愿地看向沐颜汐，眼神里写满了“能不能不去”。
沐颜汐淡淡地回望他一眼，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平静。
沈亦舟立刻蔫了，像被霜打过的茄子，悻悻然地应道：“哦……知道了。”
楚无妄早已抱着剑站在廊下，对于要去人多的地方吃饭这件事，他周身散发的冷气几乎能冻死人，但他什么都没说。
锦华堂内，果然已是济济一堂。
巨大的花梨木圆桌足以容纳二十余人，男女分席而坐，中间隔着精致的屏风和一道珠帘，既保持了礼节，又不至于完全隔绝交流。
主位上坐着苏明远和几位看起来是族中长辈的男子。
另一侧的女席首位，自然是苏母柳清婉，她身旁依次坐着几位珠光宝气的妯娌和姑嫂，以及几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苏家小姐。
沐颜汐三人随着苏岑步入厅堂时，原本略显喧闹的厅堂瞬间安静了一瞬。
所有目光，或明目张胆，或隐晦含蓄，齐刷刷地聚焦在他们身上。
苏明远起身，笑容温和地迎了上来：“沐姑娘，沈公子，楚大侠，快请入座。不必拘礼，都是自家人，随意些便好。”
话虽如此，但这阵仗，哪里能随意得了？
沐颜汐被引到女席，安排在柳清婉的下首位置。
这个位置显然体现了苏家对“儿子朋友”的重视，但也将她置于了所有女眷目光的中心。
柳清婉今日穿着一身更为正式的石青色绣金牡丹纹样的诰命服制（虽无实封，但苏家捐了官，有品级在身），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戴着整套的赤金红宝石头面，显得雍容华贵，气场十足。
她对着沐颜汐微微颔首，笑容得体，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疏离和审视。
“沐姑娘，请坐。”她的声音温和，却透着一股不容错辨的距离感。
“谢夫人。”沐颜汐依言落座，姿态从容，不卑不亢。
她今日依旧是一身素雅的靛青色衣裙，只在发间簪了一根沈亦舟之前送的、成色极好的白玉簪子，在这满堂珠翠中，显得格外清冷出尘，却也……格格不入。
男席那边，沈亦舟的目光几乎穿透了屏风和珠帘，紧紧追随着沐颜汐。
他看到她被安排在那个位置，看到柳清婉那看似温和实则挑剔的眼神，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楚无妄则被安排在男席末位，他乐得清静，抱着剑，眼观鼻鼻观心，对周围的寒暄客套充耳不闻，只偶尔抬眼，冰冷的目光扫过全场，确保没有潜在危险。
宴席开始，珍馐美味流水般呈上。觥筹交错，笑语寒暄，表面上一派和谐。
柳清婉作为女主人，自然要招呼沐颜汐这个“贵客”。
她夹了一筷子清蒸鲥鱼放到沐颜汐面前的碟子里，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附近几桌的女眷都听到：“沐姑娘，尝尝这云梦泽的鲥鱼，最是鲜美不过。说起来，姑娘年纪轻轻，便敢独自一人出门游历，这份胆识，倒是令我等久居内宅的妇人钦佩。”
这话听起来是夸奖，细品却带着刺。
独自出门？游历？这在规矩森严的世家大族看来，绝非闺秀所为。
沐颜汐夹起那块鱼肉，细细品尝，然后放下筷子，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才抬眼看向柳清婉，语气平静无波：“夫人过誉。不过是随处走走，谈不上游历。”
柳清婉笑了笑，又状似关切地问道：“听闻姑娘是与沈公子、楚大侠同行？这一路上，想必多有不便吧？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我等女子，终究名声要紧。这世间对女子苛责，三人成虎，人言可畏啊。有些闲话，听得多了，终究于名声有损。姑娘还是得多为自己考量才是。”
她这话，听起来完全是站在长辈的角度“为她好”，言语间充满了对“人言可畏”的担忧和对沐颜汐“不自爱”的隐晦指责。
席间几位女眷也纷纷附和：
“是啊，沐姑娘，夫人说的是金玉良言。”
“女子名节重于泰山，可不能由着性子来。”
“这要是传出去，不知情的还不知要编排出什么难听的话呢……”
沐颜汐安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怒意，也没有丝毫窘迫。
她甚至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夫人所言极是。人言可畏，古来有之。”
柳清婉见她竟然认同，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闪过一丝轻蔑。
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上不得台面，被自己几句话就吓住了？
却听沐颜汐继续淡淡地说道，仿佛在讨论天气：“世人多愚昧，以己度人，以讹传讹，亦是常情。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若事事在意他人眼光，岂非活得太过疲惫？自己问心无愧便好。”
她语气平淡，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她没有反驳柳清婉，却也没有接受她的“规训”，只是表达了一种“我知道，但我不在乎”的态度。
柳清婉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住。
她没想到沐颜汐会是这种反应。
不卑不亢，不接招也不动怒，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让她后续许多“劝导”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口。
这种油盐不进的态度，反而让她心中那不喜更添了几分。
在她看来，这沐颜汐，定是知道了岑儿的身份，故意借着岑儿攀附上苏家，此刻不过是在强装镇定，欲擒故纵罢了！
这种心思不正、又离经叛道的女子，如何配得上她金尊玉贵的儿子？
若不是看在岑儿的面子上，她何必自降身份与这等女子同席说话？
讨好他们苏家的人多得是，这沐颜汐除了有几分颜色，又有何特别？
柳清婉心下不快，脸上的笑容便淡了几分，不再主动与沐颜汐搭话，转而与其他女眷闲聊起来，言语间不免带着世家主母的优越感和对“不懂规矩”之人的隐隐排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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