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无妄沉默片刻，也难得地多说了几个字：“真心待人，何错之有。” 他的目光也掠过沐颜汐的方向，虽然依旧没什么温度，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认同？
苏岑怔住了。
沈亦舟的直白热烈，楚无妄的沉默守护……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方式，却都指向同一个核心——对那个女子的真心重视。
这与他所知的、家族中那些充满了权衡利弊、相敬如“冰”的夫妻关系，截然不同。
他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沐姐姐那样清冷独特的女子，会愿意让沈兄留在身边了。
不是因为沈家的权势财富（沐姐姐似乎根本不在乎），也不是因为沈亦舟死缠烂打（虽然可能有点关系），而是因为沈亦舟那份毫不掺假、炽热到有些傻气的……真心。
苏岑看着沈亦舟再次因为沐颜汐给苏欢棠递了一串蘑菇而露出“幽怨”眼神的样子，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羡慕？
他端起手边的清茶，抿了一口，心中感慨万千。
这次邀请沐姐姐他们来家做客，真是他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不仅见识了外面广阔的世界，还学到了这些在家族高墙内永远接触不到的、关于人与人之间最真实朴素的情感。
原来，朋友之间可以如此坦诚互损，却又肝胆相照。
原来，男女之情可以如此平等热烈，而不必拘泥于世俗礼法。
原来，真正的强大，或许并不是高高在上的掌控，而是敢于袒露软弱的勇气。
这些认知，如同清泉，悄然冲刷着他被世家规矩浸染了十几年的心田。
“喂！苏孔雀！发什么呆呢！还下不下了？”沈亦舟不满地敲着棋盘，打断了他的思绪。
苏岑回过神来，看着棋盘上沈亦舟刚才落下的那步臭棋，忽然笑了，笑容比以往多了几分真诚和洒脱：“下！当然下！看我怎么赢你！”
亭内，棋局继续，夹杂着沈亦舟不服气的嚷嚷和苏岑逐渐放开的笑声。
亭外，烧烤的香气愈发浓郁，混合着苏欢棠满足的赞叹和沐颜汐偶尔清冷的指导声。
夜色渐深，枕流庄临水的空地上，炭火依旧闪烁着温暖的红光，空气中弥漫着烧烤过后残留的焦香和淡淡的酒气。
之前的喧闹已经平息，只剩下晚风吹过竹林发出的沙沙轻响，以及远处云梦泽隐约的水浪声。
亭子里的棋局早已结束，取而代之的是苏岑和沈亦舟两人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热络场面。
几坛苏岑珍藏的、埋在梅树下十年的“梨花白”见了底。这两人，一个是被家族寄予厚望、却难得放纵的江南商界新秀，一个是看似纨绔不羁、实则眼光毒辣的商业奇才（自封的），几杯醇酒下肚，又聊起南北货殖、漕运盐引、新奇商机，竟是越聊越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沈兄！高见！实在是高见！”苏岑白皙的脸颊上飞着两团红晕，平日里那点矜持骄纵早已抛到九霄云外，他用力拍着沈亦舟的肩膀，舌头都有些打结，“你说的那个……那个什么……连锁……对！连锁客栈！妙啊！若是能将我苏家各地的别院稍加改造，统一规制，再配上特色服务……这……这简直就是一座挖不完的金山！”
沈亦舟也好不到哪里去，桃花眼里水光潋滟，笑得见牙不见眼，反手也搂住苏岑的肩膀，哥俩好地晃悠着：“那是！苏……苏老弟！跟着哥混，保你……嗝……保你赚得盆满钵满！到时候，咱把客栈开遍大江南北！让那些老古板看看，什么……什么叫新时代的经商之道！” 他完全忘了自己比苏岑还小点，已经开始自称“哥”了。
楚无妄也喝了几杯，但他素来克制，不喜那种意识模糊、掌控力下降的感觉。此刻他依旧抱着剑，靠坐在亭栏上，冷眼旁观着那两个醉鬼“商业互吹”，偶尔端起面前那杯几乎没怎么动的清茶抿一口，仿佛在饮用什么琼浆玉液。
沐颜汐则坐在稍远一些的石凳上，面前摆着一碟几乎没动过的水果，姿态闲适。
楚无妄偶尔会侧过头，与她低声交谈一两句，内容无非是“炭火已熄，安全”、“庄内守卫换岗时辰”之类极其务实的话题。
沐颜汐或点头，或简短回应，两人之间有种无需多言的默契。
而这场宴席的另一位主角——苏欢棠，则捧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瘫在铺了厚厚软垫的宽大椅子里，满足地打着小饱嗝。
她的注意力早已从美食上移开，一双还带着饕足迷离的大眼睛，一会儿看看勾肩搭背、胡吹海侃的弟弟和沈亦舟，觉得他们傻乎乎的；一会儿又偷偷瞟向亭栏边那个沉默冷峻的身影。
楚无妄……
一想到这个名字，苏欢棠就觉得脸颊有点发烫。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下午被他从树上“拎”下来的场景。
他有力的手臂，冷硬的侧脸，还有那双……仿佛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眼睛。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一个陌生男子如此……近距离接触。
虽然方式有点粗暴，但……但是感觉很可靠，很有安全感。
不像府里那些围着她转、只会夸她“可爱福气”的侍卫，也不像那些看到她体型就露出异样眼神的外男。
楚无妄看她的眼神，和看一棵树、一块石头，好像……没什么区别？
这种认知，让苏欢棠心里有点莫名的失落，又有点奇异的新鲜感。
她忍不住又偷偷看了一眼。月光和灯火勾勒出楚无妄冷硬的轮廓，他抱着剑的样子，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
苏欢棠的心跳，没来由地又快了几分。
她慌忙低下头，假装研究自己裙摆上的绣花，耳根却悄悄红了。
这种陌生的、带着点羞怯和慌乱的情绪，是她十八年来从未体验过的。
“嗝……”又一个饱嗝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伴随着胃里传来的阵阵胀痛感。
苏欢棠难受地皱起了小脸，哼哼唧唧地揉着肚子。
今晚她实在是太开心了，沐姐姐烤的东西又太好吃，一个没控制住，就……吃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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