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凛冽,吹动着梅超风额前的碎发,也吹不散她话语中的冰寒与决绝。那句“格杀勿论”,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陈玄风的心底。
他难以置信地瞪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子,一股混杂着背叛、愤怒、不甘与一丝难以言喻恐慌的情绪,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翻涌、灼烧。
“好!好一个‘格杀勿论’!”陈玄风怒极反笑,面容扭曲,周身青黑色的邪戾真气如同沸腾的墨汁般疯狂涌动,将脚下地面都腐蚀出嗤嗤声响,“梅超风!你我夫妻一场,共患难,同生死!如今你攀上高枝,得了造化,便要将我这‘旧人’如同敝履般丢弃,还要亲手拿下?你的心,是让狗吃了吗?!”
他嘶吼着,双目赤红,不再犹豫,将毕生功力凝聚于双掌,那摧心掌力被他催鼓到极致,掌风未至,一股阴毒霸道的劲力已然隔空压来,直取梅超风胸前要害!这一掌,含怒而发,已存了拼个鱼死网破之心!
面对这石破天惊、足以令江湖一流高手胆寒的一击,梅超风眼中波澜不惊。陈玄风的质问,如同重锤敲打在她心湖深处,确实激起了一圈远比刚才更大的涟漪。
夫妻之情,共患难之义……这些被她强行压抑、试图以冰冷职责覆盖的过往,此刻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逃亡的相依为命,偷取经书时的惶恐与相携,贼汉子虽粗鲁却也曾为她挡下致命一击……那些被血色与疯狂掩盖了的、为数不多的温暖片段,不受控制地浮现。
她对他,岂能无情?那情愫,早已在数十年的纠缠与共生中,刻入了骨髓,远比她自己愿意承认的,要深得多,重得多。
然而,正是因为这情愫犹在,她才更不能放任他继续在这条邪路上走下去,最终落得形神俱灭的下场!更不能让他,成为威胁仙武城、威胁她如今所珍视一切的隐患!
心中的柔软与痛楚,瞬间化为更坚定的意志与力量。
就在陈玄风掌力即将及体的刹那,梅超风动了。她没有选择硬撼,身形如同鬼魅般微微一晃,便以毫厘之差避开了那凌厉的掌风核心。
同时,她右手五指微张,不再是之前暗影卫使用的简化版“玄阴指”,而是她真正压箱底的、融合了正统《九阴真经》奥义与自身玄煞真气的——玄煞绝脉手!
五指指尖,玄煞真气高度凝聚,色泽幽暗,仿佛能吞噬光线,后发先至,如同五条毒蛇,无声无息地啄向陈玄风双臂经脉交汇之处!
速度之快,角度之刁,远超陈玄风的预料!
“嗤嗤嗤!”
数声轻响,陈玄风只觉得双臂一麻,那汹涌澎湃的掌力竟如同被掐住了七寸的毒蛇,瞬间溃散!更有一股极其阴寒、却又带着奇异生灭道韵的劲力,如同附骨之疽,沿着经脉逆袭而上,直冲心脉!
“呃啊!”陈玄风惨叫一声,踉跄后退,脸上充满了骇然与不可思议。他苦修数十载的邪功,在梅超风这轻描淡写的反击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她用的,分明不是以往那狂暴阴毒的路数,而是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更高层次的力量!
梅超风一击得手,并未追击,只是静静立于原地,看着脸色惨白、气息紊乱的陈玄风,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你的道,错了。再执迷不悟,唯有死路一条。”
陈玄风喘着粗气,感受着体内那几乎要被冻结、瓦解的邪戾真气,又看着梅超风那平静却深不可测的眼神,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与茫然涌上心头。
力量的绝对差距,以及梅超风话语中那份笃定,彻底击碎了他最后的侥幸与狂怒。
就在这时,一个平和淡然的声音,如同自九天之上传来,清晰地响彻在两人耳边:
“玄煞,带他回来吧。”
是周一仙的声音!
梅超风身躯微微一震,立刻躬身应道:“是,先生。”
她看向瘫坐在地、面如死灰的陈玄风,心中轻轻一叹,走上前去,出手如电,封住了他周身几处大穴,彻底制住了他的行动。这一次,陈玄风没有再反抗,只是失魂落魄地任由她施为,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仙武城,星辰殿偏殿。
陈玄风跪伏在地,不敢抬头。周一仙高坐于上,梅超风与无名侍立一旁。殿内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威压,让陈玄风这等凶悍之徒,也感到灵魂都在颤栗。
周一仙的目光扫过陈玄风,如同洞察了他的一切,包括他那混乱的功法、污浊的心神,以及与梅超风之间那斩不断理还乱的因果。
“陈玄风,”周一仙开口,声音不带丝毫情绪,“你可知罪?”
陈玄风伏在地上,声音干涩:“……知罪。”在绝对的力量与眼前这难以理解的存在面前,他生不出半分反抗之心。
“你与梅超风,因果纠缠,罪业深重。然,天地尚有一线生机。”周一仙缓缓道,“梅超风已迷途知返,重归正道,执掌暗影,护卫仙城。你,可愿与她一般,洗心革面,以手中之刃,斩世间之恶,赎往日之罪?”
陈玄风猛地抬头,看向梅超风,又看向高深莫测的周一仙,眼中充满了挣扎。抛弃过往的一切,臣服于他人?但……超风她确实变了,变得更强,眼神也不再疯狂,这条路,或许……
梅超风看着他眼中的挣扎,心中那丝情愫再次涌动,忍不住开口道:“玄风,先生乃当世真仙,手段通天。我之新生,皆拜先生所赐。那条邪路,走不通的!唯有归正,方是解脱,方有未来!”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与恳切,这是重逢以来,她第一次流露出如此明显的情绪。
陈玄风看着梅超风眼中那毫不作伪的关切与期盼,再回想她之前那神鬼莫测的手段,心中那道顽固的壁垒,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重新低下头,声音嘶哑却带着一丝认命般的颓然:“陈玄风……愿降,愿奉先生为主,求先生……指引明路。”
周一仙微微颔首:“既如此,便予你机缘。”
他屈指一弹,一道混沌真元没入陈玄风眉心,并非传法,而是强行镇压、梳理其体内混乱的邪戾真气,更有一丝清心净念的道韵涤荡其心神。同时,一枚与之前赐予梅超风类似的固本丹药飞入其口中。
剧烈的痛苦与新生般的舒畅感同时传来,陈玄风闷哼一声,昏死过去。
待他再次醒来,已是三日后。他发现自己身处一间灵气充裕的静室,体内那纠缠多年的阴毒反噬之力竟减轻了大半,心神也清明了许多。梅超风守在一旁,见他醒来,眼中闪过一丝放松。
“感觉如何?”她问道,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却少了几分之前的疏离。
陈玄风感受着体内的变化,神色复杂,最终化为一声长叹:“……多谢。”
在梅超风的引导与周一仙的默许下,陈玄风也开始接触《九阴真经》上卷的正统心法,废弃旧日邪功,重铸道基。他的性子比梅超风更为暴烈偏执,过程也更加艰难曲折,时有反复。但每每在他即将失控、旧态复萌之际,梅超风总会及时出现,或以武力压制,或以昔日情分劝导,更以自身为例,展示归正后的强大与安宁。
在这般软硬兼施、恩威并济之下,陈玄风那扭曲的心性,终于被一点点扳正。他虽未能如梅超风般彻底领悟阴阳互济的至高奥义,却也凭借其悍勇与对杀伐之术的独特天赋,将正统九阴真气修炼得刚猛凌厉,带着一股沙场喋血般的惨烈煞气,被周一仙赐予“赤煞”之道。
待他修为稳固,修为更是精进到后天巅峰,虽略逊梅超风一筹,但其正面搏杀之能,犹有过之。
这一日,星辰殿内。
梅超风与陈玄风并肩而立,皆身着暗影卫特制的玄色服饰,只是梅超风的纹路更为隐秘幽深,陈玄风的则多了几分赤红煞气。两人气息一者玄奥内敛,一者凌厉外放,却又隐隐互补,宛如一体。
周一仙看着这对历经磨难、脱胎换骨的“黑风双煞”,淡然道:“即日起,陈玄风任暗影卫副统领,道号‘赤煞’。你二人,当同心协力,执掌暗影,为仙武城扫平暗处之敌,涤荡世间污浊。”
“玄煞(赤煞),领命!”二人齐声应道,声音铿锵,带着不容置疑的忠诚与决心。
自此,仙武城暗影卫,真正拥有了它的双刃。玄煞藏于九地之下,洞察幽冥;赤煞动于九天之上,烈如雷霆。
这对曾经令人闻风丧胆的“黑风双煞”,在周一仙的点化与彼此的羁绊下,终于焕然新生,成为了仙武城对外最锋利、最令人胆寒的一对暗影利刃。他们的传奇,将在阴影之中,以另一种方式,继续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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