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清点工作，在一种压抑的沉默中进行。
苏清瑶不再试图追求无意义的精确，而是严格按照凌骁所“教授”的效率法则，快速估算、抽查、记录。她的动作麻利了许多，但眉眼间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和紧绷。
凌骁对她的变化视若无睹。他清点完自己负责的区域后，便开始保养武器，将一支支弩箭的箭簇打磨得锋利雪亮，发出令人皮肤发紧的“沙沙”声。
当苏清瑶终于将最后一项日用品的数量录入平板，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时，凌骁的声音响了起来。
“过来。”
她抬起头，看见凌骁正站在一小块清理出来的空地上，手里拿着那把保养一新的军用十字弩。
苏清瑶心中莫名一紧，依言走了过去。
“拿着。”凌骁将十字弩递向她。
弩身冰冷沉重，苏清瑶下意识地接过，手臂猛地往下一沉，差点没拿住。她慌忙用双手抱稳，有些无措地看向凌骁。
“凌先生？”
“从今天开始，每天下午进行两小时弩弓训练。”凌骁的语气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不想下次被丧尸扑倒时只会尖叫，就学会用它。”
苏清瑶的脸色白了白，抱着弩弓的手指收紧了些。她确实害怕，害怕门外那些怪物，也害怕手里这冰冷的杀人武器。但凌骁的话像鞭子一样抽打在她的神经上——不想只会尖叫，就必须学会。
强制的好感度让她无法抗拒他的任何指令，甚至让她潜意识里认为这是他对自己的“培养”和“负责”。
“我……我该怎么做？”她小声问，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凌骁没有废话，直接站到她身后。
当他靠近的瞬间，一股混合着淡淡血腥、硝烟和钢铁冷冽的气息将苏清瑶包裹，让她身体瞬间僵硬。那不是恶臭，而是一种极具侵略性的、属于强大猎食者的气息，让她本能地感到畏惧，却又因为系统的影响，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
他的手臂从她身侧绕过，冰冷的手指覆上她握着弩身的手，调整着她的握持姿势。另一只手则托住她的左臂肘部，强迫她抬起，稳定弩身。
“姿势是基础。弩身抵紧肩窝，但不是用死力。呼吸放平稳，瞄准时屏息。”他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低沉冰冷，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纯粹的技术指导，“眼睛、照门、准星，目标，三点一线。记住弩箭的弹道下垂，不同距离，瞄准点要抬高。”
他贴得很近，指导毫无暧昧，只有绝对的冷静和不容出错的标准。
苏清瑶脸颊发烫，身体僵硬得如同木偶，努力按照他的指示调整。弩弓的重量对她来说依然吃力，手臂很快开始酸麻发抖。
“稳住。”凌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抖成这样，箭只会飞到天上去。肌肉用力，但不是僵死。”
他粗糙的手指用力捏了捏她的手臂肌肉，疼痛让她倒抽一口冷气，却也不敢吭声，只能咬紧牙关，拼命稳住不断颤抖的手臂。
适应了最初的尴尬和紧张后，训练的残酷性才真正展现。
凌骁的要求苛刻到了极致。
姿势稍有变形，立刻会被他冰冷地指出并强行矫正。
瞄准时间稍长，就会换来毫不留情的训斥：“犹豫就会败北！战场上敌人会给你时间慢慢瞄准吗？”
手臂酸痛难以支撑时，得到的不是安慰，而是：“这点痛苦都承受不了，不如现在开门出去喂丧尸，至少还能省下点粮食。”
他的话像刀子，一下下割裂着苏清瑶仅剩的自尊和娇气。委屈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被她死死忍住。她看出来了，在这个男人面前，眼泪和软弱换不来任何怜悯，只会招致更多的轻视和冷酷。
她只能拼尽全力，透支着体力，一次次抬起沉重的弩弓，对准远处凌骁画在纸箱上的简陋靶心。
一次又一次。手臂从酸痛到麻木，再到仿佛燃烧般灼痛。
仓库里回荡着弩弦空放时的闷响，以及凌骁不时响起的、冰冷得不带丝毫感情的指令和纠正。
“左臂下沉了三公分。” “呼吸乱了！” “注意力集中！你的眼睛在看哪里？”
两个小时，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当凌骁终于说出“今天到此为止”时，苏清瑶几乎虚脱，手臂像是灌了铅，连放下弩弓的动作都做得艰难无比，全身都被汗水浸透，狼狈不堪。
她甚至没有力气去感到羞愧，只是大口地喘着气，感觉肺部火辣辣地疼。
凌骁看了一眼她惨白的脸色和不断颤抖的手臂，丢过来一小瓶能量饮料和一块高热量巧克力。
“吃了。补充体力。”他的语气依旧没什么变化，“明天继续。”
苏清瑶默默地接过，小口地喝着甜得发腻的饮料，咀嚼着巧克力。味道并不好，但她知道这是必需的能量补充。
就在这时，仓库侧面的一个小型通风口外，突然传来一阵异常响动和嘶吼！
听起来，似乎不止一只丧尸，而且就在非常近的地方！
苏清瑶吓得一哆嗦，手里的饮料差点掉在地上，惊恐地望向通风口的方向。
凌骁眼神却猛地一亮，如同发现了猎物的猛兽。
他一把抓起刚刚那把十字弩，迅速上了一支箭，快步走到通风口下方。这是一个带有防护栅栏的通风口，位置较高，但栅栏缝隙足以让弩箭射出。
他回头，目光落在惊魂未定的苏清瑶身上。
“过来。”他命令道。
苏清瑶心脏狂跳，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她。她僵硬地走过去。
凌骁一把将她拉到通风口正下方，将十字弩重新塞进她手里。她的手臂依旧酸痛无力，几乎托不住弩。
“外面，三点钟方向，那只正在啃墙皮的。”凌骁冰冷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一只手强制性地稳住她发抖的手臂，帮她对准方向，“瞄准它的头。”
“不……我不行……”苏清瑶看着通风口栅栏外那只近在咫尺、腐烂狰狞的侧脸，闻着那随风渗入的恶臭，胃里翻江倒海，恐惧攥紧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让她用这个……去射杀那个？她做不到！
“要么它死，要么哪天它破开这里，你死。”凌骁的声音没有丝毫动摇，甚至更加冷酷，“扣动扳机。”
他的手指，冰冷而有力，覆盖上了她扣在扳机上的、剧烈颤抖的手指。
苏清瑶浑身一颤，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但她没有挣扎。
系统的强制好感，凌骁连日来的冰冷塑造，以及内心深处对死亡的极致恐惧，在这一刻混合成一种诡异的服从。
她看着瞄准镜里那个晃动的、腐烂的头颅，闭上眼，猛地一咬牙！
几乎是同时，凌骁覆盖着她的手指，沉稳而果断地扣下了扳机！
嘣！
弩弦震响！
咻——噗嗤！
弩箭穿过栅栏缝隙，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
门外的啃噬声和嘶吼声，戛然而止。重物倒地的声音传来。
【击杀普通丧尸，杀戮点数+10。】
系统的提示音在凌骁脑中响起。
他松开手，面无表情。
苏清瑶却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手中的弩弓“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她双腿一软，瘫坐在地，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眼泪汹涌而出，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不是悲伤，而是极度恐惧和刺激过后最直接的本能反应。
她杀了一只……丧尸？
不，是凌骁握着她的手杀的。
但那感觉如此真实，弩箭离弦时的震动，似乎还残留在她的指尖。
凌骁低头看着瘫软在地、无声哭泣的她，眼神冷漠如同看着一件工具完成了第一次使用。
他没有安慰，也没有催促。
只是弯腰捡起地上的弩弓，检查了一下，淡淡地说了一句：
“记住这种感觉。”
“这是活下去……必须习惯的感觉。”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她，转身走向控制台，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次再寻常不过的射击练习。
只留下苏清瑶独自一人，在冰冷的地面上，消化着这被迫完成的、血腥的成人礼。
空气中，似乎弥漫开一股淡淡的、新的血腥味，从通风口丝丝缕缕地渗入。
与她眼泪咸涩的味道混合在一起。
冰冷而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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