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愕之后，涌上心头的是被冒犯的震怒。但这份怒意尚未升腾，就被另一种更奇异的情绪压了下去。
他仰起头，这个角度，恰好能看到韩北近在咫尺的侧脸。和那双漂亮却此刻盛满了压抑风暴的眼睛。
韩北的注意力完全不在他身上，仿佛他只是一个用来遮掩的道具。两人身体紧贴，近到周晓俊能感受到韩北胸膛下因为情绪剧烈波动而加快的心跳。
周晓俊看着韩北近在咫尺的侧脸，那俊美却此刻布满寒霜的容颜，心里突然掠过一丝极其微妙的感觉。这韩家少爷，确实……有资本让人心动。
而且，这种濒临失控边缘却强自压抑，自以为掌控局面却不知自己狼狈尽落人眼的模样，有种别样的吸引力。
这种发现，让周晓俊觉得，比预想的……更有趣了。
而楼下庭院，周晓婷的一吻结束，泪眼朦胧地望着左航。
左航抬手，用指腹擦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眉头微蹙，刚才周晓婷靠近时，心里莫名地有些发慌，他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具体又说不上来。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
韩北在左航转头的瞬间，已将身体彻底隐入阴影，屏住了呼吸。
几秒后，确认左航的视线已经移开，楼下似乎开始了新的对话，韩北那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才稍稍松弛。
也就是这松弛的一瞬，让他意识到了自己此刻的动作。
意识到自己还紧紧捂着周晓俊的嘴，搂着这个人。
他瞬间松手，猛地将周晓俊推开一步，迅速拉开距离，脸上所有的情绪在刹那间收敛得干干净净，只余下惯有的冷峻。
周晓俊也因他这近乎嫌弃的推开，动作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形。
他抚着自己被捂得发麻，甚至可能留下指痕的嘴唇和微痛的手腕，第一次在韩北面前真正沉下了脸色。
他轻轻咳嗽了两声，非但没有动怒，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韩二少爷……真是好大的手劲。”
“你故意的。”韩北声音平平，没有因被算计而变得暴怒急躁，那是因为韩北看穿了。
从看到左航和周晓婷出现在视线里那一刻，他就明白了周晓俊所谓的谈判只是个幌子。
真正的杀招在这里，诛心——让他看到左航和周晓婷在一起的画面。
“这就是你约我出来的目的吧？周家大少爷，玩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把戏，不觉得掉价么？”
“手段不分高下，有用即可。我只是不忍心看韩二少你被蒙在鼓里，一片真心错付罢了。”
周晓俊整理了一下被弄皱的衣襟，好整以暇地说，“现在，我们可以心平气和地谈谈条件了吗？比如，关于左航的真实性取向，和他接近你的真实目的，或者，我作为他未来的小舅子，可以劝他……离你远点？”
韩北盯着他，忽然也笑了，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更深的危险：“你的挑拨很拙劣，周晓俊。左航是什么人，我比你更清楚。他若真对周晓婷有意，或者甘心被婚约束缚，今天这一幕根本无需你费心导演。”
“还有，”他向前一步，逼近周晓俊，两人身高相仿，气势上却瞬间压过了对方：“我韩北看上的东西，从来没有让出去的习惯。”
“习惯是可以改的，尤其是在看清现实之后。强扭的瓜不甜，韩二少何必自欺欺人？”
“自欺欺人？”韩北冷笑：“用你姐姐做幌子，用婚约当武器，周晓俊，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可悲的懦夫。”
说完，他不再看周晓俊，也不再看水台对面，转身大步离开。
周晓俊看着韩北离去的方向，第一次没有因为计划受挫而感到恼怒。
他端起已经微凉的茶，惬意地喝了一口，今天这场戏的效果比他预想的还要精彩。
但最让周晓俊暗自挑眉的，是韩北的表现。韩北的反应，尤其是那份惊人的克制力，让他不得不对这位韩家二少爷刮目相看。
“难怪……左航那样的人，会对他另眼相看。”周晓俊轻轻咂摸了一下舌尖，“左航的眼光，还真是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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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北拉开门走出来的时候，脸色平静得跟进去时没什么两样。
石川就守在露台入口不远的地方，像根桩子似的钉在那儿，见到他出来，立刻迈步跟上，错开半个身位，沉默地护在他侧后方。
这是多年的习惯，也是石川的职责。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安静的走廊往外走。会所的装修极尽雅致，脚下地毯厚实，踩上去一点声音都没有。
石川警惕着四周，但眼角的余光始终锁在韩北背上。
老板的脚步依旧沉稳，步幅也跟平时差不多，可石川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具体说不上来，就是一种感觉，好像……老板周身那股子生人勿近的气场，比来时更沉、更冷了点儿。
而且，他好像走神了，虽然只有一瞬——在经过一个转角时，韩北的肩膀几乎要擦到装饰用的青瓷花瓶，却又在最后一毫米下意识地避开。
这细微的偏差，落在石川眼里，就是异常。
韩北平时走路，绝不会出现这种需要下意识调整的情况，他对周围环境的掌控是刻在骨子里的。
一直走到会所门口，晚风带着海水的微腥气吹过来，服务生恭敬地拉开门。韩北没停顿，径直走向停在最前面的那辆黑色轿车。
石川快走两步，抢先拉开了后座车门。韩北弯腰坐了进去，没说话，也没看石川一眼。
石川关上车门，绕到驾驶座，发动车子。车子平稳地驶出听潮阁的范围，汇入滨海路的车流。
车里安静得有点过分。石川从内后视镜里悄悄往后瞄。
韩北靠在后座，头微微偏向车窗那边，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海景。
路灯的光线一道一道扫过他脸上，明暗交错，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既没有怒意，也看不出别的情绪，就是太平静了，像一潭深水，扔块石头下去都听不见响动。
但石川跟他太久了，久到能分辨出这平静底下细微的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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