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怕吗？”
“怕什么？”周晓俊笑了，带着点玩味，“怕你弄死我吗？”
他摇头，“你不会。至少现在不会。你韩北做事，求的是效用和干净。在海城动我，弊远大于利，还会惹一身腥臊。你不是那种会被情绪冲昏头，做赔本买卖的人。”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最重要的是，我看得出来，你找我，是你需要理清思路，需要判断局势，甚至需要……找一个不会轻易被左航影响，又能接触到核心的人，验证一些猜测。比如，我父亲到底知不知道左航那些‘私心’，又比如，左航这个人，对你韩北有多少是利用，有多少是真心。”
韩北眼神微动。周晓俊比他预想的更敏锐。他终于抬眼，对上周晓俊的视线。
他有一双和他父亲周慕容相似的眼睛，但少了几分阴鸷，多了几分通透和沉静。他知道自己的处境，却不露怯，还能气定神闲地请他喝茶。也算是个人物。
“周晓俊，你很聪明，可惜处处被左航压一头，你很痛苦吧？”韩北放下茶杯，目光落在他脸上。
“是啊。知道的我是周家大公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左航才是。”周晓俊耸耸肩。“左航这个人城府太深，手段太狠，如果他成了我姐夫，那周家可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
周晓俊这话是真心话，左航的能力和手段毋庸置疑。这也是周慕容看上他的原因之一。
“说实话，我挺欣赏你的，韩北。能在左航那样的算计和围堵下，不仅没被吞掉，还能反手布下自己的局，甚至现在让他方寸大乱……海城年轻一辈里，我没见过第二个。”
他的欣赏毫不掩饰，却也并非奉承，更像是一种对手间的认可。
“不过，韩北你跟他们不是一类人。”
韩北眼神微动：“哦？何以见得？”
“感觉……”周晓俊轻轻转着手中的瓷杯，目光落在杯底，语气沉静，“我父亲信奉弱肉强食，为达目的，什么都能牺牲。左航则更复杂——算计已深入骨髓，真心与假意缠在一起，连他自己恐怕都分不清。但你不一样。”
他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锐利了些，声音也更稳：“你身上有股劲儿，一种……哪怕走在黑夜里，也非要在心里守住一块干净地方的劲儿。你想赢，却未必肯为了赢，变得和他们一样不择手段。”
“而且，”周晓俊语气稍稍沉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左航对我父亲，也未必是百分之百的忠心。我父亲近年来行事越来越急功近利，有些做法连左航都未必全然认同，只是迫于权势和过往的牵绊，不得不从。”
“可现在，左航满心满眼都是你。为了你，他什么都做得出来——包括违逆我父亲，甚至做出更极端的事。”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韩北，一字一句道：“我父亲或许不会轻易动左航这枚重要棋子，但猜忌的种子一旦种下，早晚会长成参天大树。到那时，清理门户，只是时间问题。”
雅间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煮水的咕嘟声轻轻响着。
“周晓俊，你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想让我把左航带走。”韩北顿了顿看向他。“可惜了，要让你失望了，我这次留下你，不是为了他。只是为了保住我自己能活命。”
周晓俊脸上那抹从容的笑意微微一凝：“活命？在海城，谁敢动你韩家二少爷？”
“你父亲呀。”韩北的回答简短而致命。
周晓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韩北继续道，“你父亲和我父亲有过节，很深的那种。我父亲曾发誓，三十年不踏足海城。这件事的根源，估计和你父亲脱不了干系，虽然具体因为什么，我并不完全清楚。”
“但我确定，你父亲利用左航把我‘骗’来海城，就没打算让我轻易离开。甚至……”韩北直视周晓俊骤然缩紧的瞳孔，一字一句道，“会找机会，杀了我。”
周晓俊脸上的从容彻底消失了。他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不是没怀疑过父亲某些行动的极端性，但如此直白地从韩北口中听到“杀”字，对象还是身份敏感的韩家二少爷，这背后的意味和即将掀起的风暴，让他心里瞬间一沉。
“所以，你绑架我，既不是筹码，也不是为了谈判。”周晓俊缓缓道，声音沉了下来，“现在我只是你的护身符。一张确保在我父亲动手前，不得不投鼠忌器的……活体护身符。”
韩北扯了扯嘴角，没否认，只淡淡吐出一个字：“对。”
周晓俊沉默了，眼底的困惑却越来越浓。他重新看向韩北，目光恨不得把眼前这人看穿。
“韩北，有件事，我实在想不通。”他开口，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稳，但探究的意味更浓了，“按你所说，我父亲或许真有动你的理由。可是，有左航在，你觉得这能轻易实现吗？”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锁定韩北，试图从那平静的面容上捕捉到一丝不一样的情绪，
“左航对你是什么心思，明眼人都看得出。以他的能力和在我父亲那里的位置，想在他眼皮底下动你，几乎不可能。就算我父亲真有那个心，左航也会是你最坚固的一道屏障。他怎么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周晓俊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合理的怀疑：“还是说，你掌握了什么确凿的证据，证明我父亲已经越过了左航，布置了必杀之局？甚至……左航对此无能为力，或者……”
他没能把，左航知情甚至默许，这几个字说出口，因为那实在太过惊人，也与他之前对左航的判断有所矛盾。
但韩北此刻表现出的、对自身安危如此笃定的担忧，又让他不得不往最坏的方向去想。
韩北听了周晓俊的疑问，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
他当然知道周晓俊的疑惑从何而来——在所有人眼里，左航仍是那个会为他韩北不顾一切的人。
可事实上，却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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