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泉州湾内，明军舰队悄然起锚。在赵承武的指引下，舰队没有驶向常规的厦门水道，而是转向东南，进入了暗礁密布、水流湍急的将军澳水道。
“左满舵！注意水下暗礁！了望手加倍警惕！”赵承武站在“靖海”号船头，压低声音不断下令。整个舰队熄灭了大部分灯火，仅靠着微弱的月光和航海经验，在狭窄的水道中艰难穿行。
船舷与水下礁石摩擦的嘎吱声不时传来，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邹维琏紧握船舷，手心全是冷汗。这是一场豪赌，若在此地触礁，无需郑芝龙动手，大明新建的水师主力便要葬身鱼腹。
与此同时，郑芝龙亲率主力舰队五十余艘战船，埋伏在厦门水道入口处的烈屿附近。他得到内应密报，确认明军将于次日清晨由此进入厦门湾，早已布下天罗地网。
“主公，时辰快到了，明军怎么还没动静？”郑芝龙麾下大将郑彩有些焦躁地问道。
郑芝龙抚着浓须，冷笑道：“急什么？邹维琏那老儿和登州来的愣头青，定是怕了，不敢夜航。天亮之后，他们必定出现！传令下去，让儿郎们打起精神，我要让朝廷的舰队，有来无回！”
他仿佛已经看到明军舰队陷入重围、狼狈不堪的景象。
然而，直到天色大亮，厦门水道依旧风平浪静，不见半片明军帆影。郑芝龙渐渐感到不对劲。
“报——！”一名哨船飞速来报，“主公！不好了！明军舰队……明军舰队出现在厦门湾内！正在炮击我们在浯屿（今金门）的货栈和船厂！”
“什么？！”郑芝龙猛地站起，又惊又怒，“他们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将军澳水道他们怎么可能过得来？！”
他立刻意识到中计了！内应传来的消息是假的，或者……计划早已泄露！
“全军转向！回援厦门湾！”郑芝龙气急败坏地下令。庞大的郑家舰队慌忙调整方向，扑向厦门湾内。
此时，厦门湾内已是一片火海。明军舰队利用黎明时分的薄雾掩护，突然出现在郑家防御相对薄弱的浯屿锚地。这里停泊着不少郑家的商船和补给船，还有几座重要的货栈和修船厂。
“目标敌方货栈和停泊船只！自由射击！”赵承武果断下令。
“轰！轰轰——！”
三艘主力战舰侧舷火炮齐鸣，炮弹如同冰雹般砸向浯屿岸上和锚地。木制的货栈瞬间燃起大火，停泊的船只也被击中，浓烟滚滚，哭喊声四起。福建水师的战船也趁机发射火箭，火借风势，迅速蔓延。
郑家留守的少量战船试图抵抗，但在明军集中火力的打击下，很快便被击沉或重创。
“撤！转向湾口，准备迎击郑芝龙主力！”邹维琏见好就收，下令舰队撤离浯屿，在厦门湾口宽阔水域摆开战斗队形。他知道，真正的硬仗才刚刚开始。
当郑芝龙率领主力舰队气势汹汹地杀回厦门湾时，看到的是浯屿方向的滚滚浓烟和严阵以待的明军舰队。他气得几乎吐血，这些货栈和船只，都是他多年的心血！
“邹维琏！赵承武！我誓杀汝！”郑芝龙双目赤红，拔出战刀，怒吼道，“全军进攻！碾碎他们！”
数十艘郑家战船如同愤怒的蜂群，冲向明军阵列。这一次，郑芝龙不再保留，拿出了看家本领。大型福船如同海上堡垒，正面强攻；无数灵活的快船则从两翼包抄，试图再次进行跳帮接舷战。
“保持阵型！侧舷对敌！集中火力打击敌方旗舰和大型福船！”赵承武临危不乱，沉着指挥。有了舟山和海澄的经验，水师官兵们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虽然紧张，却不再慌乱。
“靖海”、“镇海”三舰成为阵型的核心，侧舷火炮持续不断地喷射着火舌。改进后的火炮射程和精度有所提升，给冲击而来的郑家大型战舰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一艘郑家二号福船试图强行靠近“靖海”号，却被连续三发炮弹击中水线附近，船体破裂，海水疯狂涌入，很快便开始倾斜下沉。
但郑家舰队实在太多了！不断有快船突破火力网，靠近明军战舰，海盗们抛出钩索，嚎叫着试图跳帮。
“火铳手！瞄准了打！”
“长枪手，把他们都捅下去！”
“快！砍断钩索！”
各舰甲板上都陷入了血腥的接舷战。明军官兵凭借精良的装备和严格的训练，奋力抵抗。燧发枪在近距离展现了恐怖的威力，往往海盗刚冒头就被一枪撂倒。但海盗们人数众多，悍不畏死，战斗异常惨烈。
赵承武亲自手持一把林宸特意命人打造的“海军刀”（类似近代指挥刀），在甲板上往来冲杀，连续砍翻了数名跳帮的海盗。一名郑家悍匪挥舞着鬼头刀从桅杆上跳下，直劈赵承武头顶，却被赵承武侧身躲过，反手一刀刺入其肋下！
邹维琏坐镇福建水师旗舰，指挥若定，不断调动船只相互支援。他看到“靖海”号被多艘敌船围攻，情况危急，立刻下令两艘福建水师的鸟船上前支援，用拍竿和火铳击退了一侧的攻击。
海面上炮声隆隆，杀声震天，硝烟弥漫，落水者的呼救声不绝于耳。这场决定东南海权归属的大海战，从清晨一直持续到午后。
郑芝龙见久攻不下，己方损失反而越来越大，心中焦躁不已。他没想到朝廷新建的水师如此难缠，特别是那三艘怪船，火力猛，又灵活，成了他舰队的心腹大患。
“主公！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弟兄们伤亡太大了！”郑彩满脸烟尘，带着哭腔喊道。
郑芝龙看着战场上漂浮的木板、尸体和仍在燃烧的船只，又看了看依旧顽强屹立的明军舰队，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他意识到，想要一口吃掉这支明军舰队，已经不可能了。再打下去，只能是两败俱伤。
而明军这边，虽然顶住了攻击，但弹药消耗巨大，官兵也十分疲惫，继续硬拼下去，胜负难料。
邹维琏和赵承武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邹抚台，敌军势大，久战于我不利。不如见好就收？”赵承武建议道。
邹维琏看着战场形势，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鸣金收兵！舰队交替掩护，撤出厦门湾！”
听到明军收兵的锣声，郑芝龙也松了一口气，顺势下令停止进攻。双方舰队脱离了接触，各自救治伤员，打捞落水者。
这一场大战，双方都未能取得决定性胜利。明军奇袭得手，重创了郑家在浯屿的基地，并在正面战斗中顶住了郑家主力，展示了强大的战斗力。而郑芝龙虽然未能歼灭明军，但也成功将其逼退，保住了基本盘。
更重要的是，经此一役，郑芝龙不得不重新评估朝廷的决心和实力。他意识到，想要完全垄断海贸、对抗朝廷，已经变得越来越困难。
厦门湾的海战消息传回京城，再次引起了轰动。林宸得知舰队安然返回，并在与郑芝龙主力的正面交锋中不落下风，心中大定。他知道，通往海洋的大门，已经被强行撬开了一道缝隙！
而周延儒得知战报后，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精心策划的陷阱，竟然被对方轻易识破，反而让林宸的声望再次提升。
“林宸……你的运气，不会一直这么好的！”他攥紧了拳头，眼中闪烁着怨毒的光芒。
海上的硝烟暂时散去，但朝堂的暗斗，却将随着这场未分胜负的海战，进入一个新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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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战后余波，帝心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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