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是林微漾同学吗？你好，我是陆司辰的母亲，方便和你聊几句吗？”
那个带着审视意味的女声透过听筒传来，像一道冰锥，瞬间刺穿了林微漾的耳膜，直抵心脏。她握着手机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刚刚因陆司辰消息而泛起的一丝暖意，顷刻间荡然无存。
辅导员方才的话语犹在耳边，此刻，陆司辰母亲的电话便不期而至。这接连的“关心”，像一张无形的大网，从四面八方向她收拢。
苏念察觉到她的异样，用口型无声地问：“谁啊？”
林微漾对她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阿姨您好，我是林微漾。您请说。”
她走到阳台，轻轻拉上了玻璃门，将宿舍的喧嚣隔绝在外。夜晚的凉风拂面，却吹不散她心头的凝重。
“林同学，我也不绕弯子了。”陆司辰母亲的声音听起来干练而直接，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压迫感，“司辰最近的一些行为数据出现了显着偏差。他花费在非必要社交、尤其是与你相关互动上的时间，超出了历史基准线37.5%。这对他核心项目的推进效率产生了可量化的负面影响。”
行为数据？历史基准线？可量化的负面影响？
林微漾听着这些冰冷的、如同分析机器般的词汇，一时间竟有些恍惚。她几乎能想象出电话那头的女人，正对着某种图表或报表，冷静地陈述着儿子的“异常”。
“阿姨，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林微漾尽量保持礼貌，“我和陆司辰同学只是因为课程需要……”
“课题合作，我了解。”陆母打断了她，语气不容置疑，“但合作范围，是否应该仅限于学术讨论？根据我的记录，近期频繁的非学术会面、深夜信息往来、甚至包括他动用个人资源为你调试望远镜、编写程序、以及今晚出现在你演出现场等行为，已经明显偏离了正常合作的范畴。”
林微漾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她竟然知道得如此详细！连调试望远镜、编写程序这种细节都一清二楚？是陆司辰自己汇报的，还是……她有自己的渠道？
一种被彻底监视和剖析的屈辱感，混合着寒意，从脚底蔓延上来。
“阿姨，”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却带着一丝倔强，“我认为这些都是我们之间的正常交往。陆司辰是成年人，他有权利决定如何分配自己的时间和精力。”
“权利？”陆母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有温度，“林同学，你还年轻，可能不太理解。司辰的路径是早已规划好的，他的天赋不允许被任何不确定的变量干扰。他的未来，是属于理论物理的，属于那片星空的，而不是耗费在无谓的人际情感纠葛里。”
她的话语像一把精心打磨的刀，精准地切割着林微漾的神经。
“无谓的……人际情感纠葛？”林微漾重复着这个词，感觉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我希望你能理解一个母亲的苦心。”陆母的语气放缓了一些，却带着更深的、不容反驳的力度，“司辰的世界很简单，只有公式、数据和宇宙。他并不擅长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尤其是像你这样……心思细腻的女孩子。你的出现，你带来的这些‘意外’，正在扰乱他既定的运行轨道。”
她顿了顿，抛出了最终的目的：“所以，我希望，在课题结束后，你们能够保持适当的距离。这对你们彼此，都是最好的选择。”
阳台外的夜色浓重，远处城市的灯火如同模糊的星点。林微漾靠在冰冷的栏杆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在被抽走。陆母的每一句话，都和她之前的预感，和辅导员的暗示，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她是一个“意外”，一个“干扰变量”，一个需要被清除的“bug”。
她想起陆司辰说起“模型修正”时认真的眼神，想起他递来蜂蜜柚子茶时笨拙的温柔，想起他站在舞台阴影里沉静的陪伴……那些对她而言珍贵无比的瞬间，在他母亲的口中，却成了需要被纠正的“偏差”。
巨大的无力感和委屈如同潮水般涌上，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湿意。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一丝哽咽泄露。
“林同学，你在听吗？”电话那头，陆母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催促。
林微漾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片清冷的倔强。她对着电话，一字一句，清晰地回答：
“阿姨，我尊重您是陆司辰的母亲。但是，我和谁交往，如何交往，这是我自己的事情。除非陆司辰亲口对我说，他希望保持距离，否则，我没有义务接受任何人的‘规划’。”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地反抗。
不等对方回应，林微漾便继续说道：“很晚了，不打扰您休息了。再见。”
她直接挂断了电话，手臂无力地垂落，手机滑落在阳台的椅子上。夜风吹得她单薄的身子有些发抖，她环抱住自己，仰起头，拼命眨着眼睛，不让泪水掉下来。
委屈、愤怒、还有一种深切的悲哀，在她胸腔里翻江倒海。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横亘在她和陆司辰之间的，不仅仅是思维模式的差异，更有一道由他人意志构筑的、冰冷的高墙。
她在阳台上站了许久，直到情绪慢慢平复，才深吸一口气，拉开门走回宿舍。
“微微，你没事吧？谁的电话？”苏念担忧地凑过来。
林微漾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事。”她不想让好友担心。
她拿起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和陆司辰的对话框界面。他最后一条消息是关于明天咖啡馆的预定位置。
那个被绿植环绕的、噪音低于45分贝的卡座……此刻看来，竟像是一个遥远而不真实的梦。
她指尖悬在屏幕上方，犹豫着，挣扎着。理智告诉她，应该告诉他这一切，他母亲打来的电话，那些伤人的话语。可情感上，她却莫名地害怕。害怕看到他或许会出现的犹豫，害怕那个她无法预知的反应，会彻底击碎她刚刚筑起的、脆弱的勇气。
最终，她只是默默地关掉了对话框，没有回复任何消息。
夜深人静，林微漾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手机屏幕在黑暗中忽然微弱地亮了一下，一条新消息提示弹出，来自陆司辰。
内容只有一行字，却让林微漾的呼吸瞬间停滞——
「我母亲是否联系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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