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的雾气比长乐坡更浓，像一层湿漉漉的纱，缠在半山腰，把山路浸得滑溜溜的。阿竹踩着青苔，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裴长史往上爬，裤脚早已被露水打湿，冷得像贴了块冰。
“前面就是药谷了。”裴长史指着前方一片被雾气笼罩的山谷，“鬼医说药谷外围有‘迷魂阵’，进去后会产生幻觉，千万要记住，不管看到什么，都别松开手里的剑。”
阿竹握紧了短刀，刀柄被手心的汗浸得发滑。他摸了摸怀里的星图玉佩，玉佩安安静静的，镜灵自从在地宫消耗了太多灵力后，就一直没醒，这让他心里多少有些发虚。
两人小心翼翼地走进山谷，刚过谷口，雾气突然变得浓稠，能见度不足三尺。周围的树木开始扭曲，原本青翠的叶子变成了暗紫色，树干上还长出了一张张人脸，正对着他们咧嘴笑。
“是幻觉。”裴长史低喝一声，挥剑砍向一张人脸。剑光闪过，人脸化作一缕青烟，树木却依旧好好的。
阿竹跟着挥刀砍向身边的幻象，可砍碎一个又冒出来一个，无穷无尽。更诡异的是，他耳边开始响起娘的声音，带着哭腔：“阿竹，娘好疼，你快回来……”
“别听！”裴长史看出他的动摇，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是药灵在蛊惑你！”
阿竹猛地清醒过来，娘还在等着他拿还魂草回去解咒，他不能在这里倒下！他咬紧牙关，不再理会耳边的声音，跟着裴长史往前冲。
冲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雾气渐渐稀薄，眼前出现一片开满奇花异草的谷地。红花似血，蓝草如冰，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香，闻着让人神清气爽。
谷地中央有一片水池，水池边长着几株翠绿的草药，叶片上挂着晶莹的露珠，正是他们要找的还魂草。
“找到了！”阿竹喜出望外，刚想跑过去，却见水池里突然冒出一个身影。
那是个穿绿裙的少女，肌肤白皙，头发是碧绿色的，手里拿着一根藤蔓，正警惕地看着他们。
“你们是谁？为什么闯我的药谷？”少女的声音清脆，却带着一股寒意。
“我们是来求药的。”裴长史拱手，“想借几株还魂草，救一些无辜的人。”
“还魂草是药谷的灵根，岂能随便给人？”绿裙少女冷笑一声，挥舞着藤蔓，“你们这些人类，就知道掠夺，今天我就让你们尝尝被药灵反噬的滋味！”
她话音刚落，周围的奇花异草突然活了过来。红花张开花瓣，射出无数根毒刺；蓝草的叶子变得像刀片一样锋利，朝着他们割来；连地上的泥土里，都钻出了一条条紫色的藤蔓，缠向他们的脚踝。
“小心！”裴长史挥剑格挡，剑光舞得密不透风，将毒刺和叶片一一挡开。
阿竹也挥刀砍向藤蔓，可藤蔓韧性极强，砍断一根又来一根，很快就缠住了他的小腿。他用力挣扎，藤蔓却越收越紧，勒得他骨头生疼。
“放弃吧。”绿裙少女站在水池边，笑得得意，“你们斗不过药谷的灵物，趁早滚出去，我还能饶你们一命。”
阿竹看着水池边的还魂草，又想起地宫里那些沉睡的活尸，想起病床上的娘，心里涌起一股力量。他猛地咬破舌尖，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同时掏出星图玉佩，贴在缠住小腿的藤蔓上。
玉佩刚一接触藤蔓，藤蔓突然发出“滋滋”的响声，像被烫到一样，迅速缩回了泥土里。
绿裙少女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你这玉佩……怎么会有星官的气息？”
阿竹一愣，星官？镜灵不就是上古星官吗？难道这药灵认识镜灵？
他刚想说话，怀里的玉佩突然微微发烫，镜灵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带着一丝惊讶：“是‘木灵’？你怎么会在这里？”
绿裙少女听到镜灵的声音，脸色骤变，手里的藤蔓都掉在了地上：“你是……星官大人？”
“是我。”镜灵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多年不见，你倒是长进了不少，学会用迷魂阵拦人了。”
木灵的眼圈瞬间红了，突然朝着阿竹跪了下来：“属下不知是大人驾到，多有冒犯，请大人恕罪！”
阿竹和裴长史都愣住了，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转折。
“起来吧。”镜灵的声音柔和了些，“我们确实需要还魂草救人，你就给我们几株吧。”
“属下遵命。”木灵站起身，走到水池边，小心翼翼地挖了几株还魂草，用玉盒装好，递给阿竹，“还魂草性烈，需要用无根水熬煮，每日一剂，连服七日方能见效。”
阿竹接过玉盒，郑重地道谢：“多谢姑娘。”
木灵摇了摇头，看向阿竹怀里的玉佩：“大人，您当年被封印后，属下一直在找您……”
“过去的事，不必再提。”镜灵的声音有些低沉，“我现在只是一缕残魂，能否恢复还未可知。你守好药谷，别让外人再来打扰。”
木灵点了点头，眼眶红红的：“属下明白。”
两人离开药谷时，木灵一直送到谷口，还送给他们一个水囊：“这里面是无根水，正好用来熬药。”
阿竹接过水囊，再次道谢，然后跟着裴长史往山下走。
“这药灵和镜灵是什么关系？”阿竹忍不住问。
裴长史也一脸疑惑：“听刚才的对话，木灵好像是镜灵的下属。难道镜灵当年真的是星官？”
阿竹摸了摸怀里的玉佩，镜灵又陷入了沉睡。他总觉得，镜灵的过去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复杂。
两人刚走到半山腰，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玄案司弟子正慌慌张张地往山上跑，看到他们，眼睛一亮：“长史！陈老他……他出事了！”
阿竹和裴长史心里同时一沉。
“陈老怎么了？”裴长史抓住弟子的胳膊，急声问。
“我们带着活尸往安全屋转移时，遭到了缥缈阁的袭击！”弟子喘着气，脸色惨白，“陈老为了掩护我们，被谢先生抓走了！还说……还说让您带着还魂草，去缥缈阁换他！”
谢先生！
阿竹握紧了手里的玉盒，指节泛白。谢先生果然出手了，而且选在了这个时候！
“安全屋在哪里？活尸怎么样了？”裴长史追问。
“活尸没事，我们把他们藏起来了。安全屋在城西的废弃窑厂。”弟子说。
裴长史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锐利：“阿竹，你先带着还魂草去安全屋，把活尸安顿好，给他们熬药。我去缥缈阁救陈老。”
“不行！”阿竹立刻反对，“谢先生肯定设好了陷阱等着你，你不能去！要去一起去！”
“太危险了。”裴长史摇头，“活尸需要还魂草，你必须保证它们的安全。这是命令！”
阿竹还想争辩，却被裴长史按住肩膀：“相信我，我不会有事的。等我救出陈老，就去找你们。”
他说完，转身就往长安城的方向跑，速度快得像一阵风。
阿竹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又急又气，却知道裴长史说得对。活尸不能出事，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他握紧玉盒和水囊，对弟子说：“带路，去废弃窑厂。”
弟子点了点头，带着阿竹往城西走去。
路上，阿竹摸了摸怀里的星图玉佩，低声说：“镜灵，你醒醒。裴长史一个人去太危险了，我们得想办法帮他。”
玉佩沉寂了片刻，终于传来镜灵微弱的声音：“谢先生抓陈老，不是为了还魂草，是为了……我。”
阿竹愣住了：“为了你？”
“嗯。”镜灵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他知道我收回了一缕残魂，想趁机夺走我的魂魄，彻底掌控缥缈阁的力量。裴长史此去，怕是凶多吉少。”
阿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那我们现在去帮他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镜灵说，“但我们需要帮手。你还记得百鬼楼的那个老者吗？他欠我一个人情，或许会帮忙。”
阿竹立刻点头：“那我们现在就去鬼市！”
他让弟子先去废弃窑厂等着，自己则转身往西市鬼市跑去。阳光穿过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驱不散他心头的焦虑。
裴长史，你一定要撑住。
我马上就来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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