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工队的三轮车刚拐过坡口,村委会的门就推开了。
王德发拄着拐,算盘挂在左腕,右手撑在门框上,喘了两口气才站稳。他没看陈默,也没理林晓棠,径直走到桌前,把算盘往木面上一放,噼里啪啦打出一串数。最后一颗珠子卡在红绳处,停住。
“两万三千四百六十七块六毛。”他抬头,“前年修村西排水渠,七个人的工钱,到现在还没结清。账本上写着‘暂欠’,人都记得。”
陈默没动。他刚收起手机,登记表还摊在桌上,昨天八人报名的笔也没干。
“你说的这笔钱,确实是在旧账里。”他说,我们没否认。
“没否认。”王德发冷笑,“现在又搞什么工时入股?记工、分红、将来兑现?换皮不换骨!上回说年底结,拖到今年;这回说将来分,是不是等我进棺材的那天?”
林晓棠往前半步:“这回不一样,工时登记由村民自由报名,每一笔都由你核对,每日公示,账本公开可查。”
“公开。”王德发一拐杵地:“账本呢?拿出来。”
陈默拉开抽屉,取出笔记本,翻到第三页。上面列着报名名单:赵铁柱、刘强、李红、李二狗……八人,累计工时215。
“这是昨天登记的。”他说,“不是摊派,不是强征,是自愿参与。每户都签了知情确认,工时从明天开始计算。”
“那旧账呢?”王德发盯着他,“你打算怎么算?新账旧账混在一起,最后谁说得清?”
“旧账归旧账。”陈默合上本子,“这笔钱,村委会承认,也一直在筹。但新顶目不能等。东坡民宿的地基已经打了桩,排水沟必须抢在雨季前完工。我们不发工资,只记工时,将来项目收益优先偿还旧债,再按股分红。”
“空话。”王德发摇头,“项目还没影,收益在哪,你拿什么保证,一张嘴?”
屋里静下来。
林晓棠从包里拿出一张纸,铺在桌上。是她昨晚画的流程图:报名、登记、监督、公示、分红。十个字,工整清晰。
“我们设计了预付费监督系统。”她说,“所有工时录入电子台账,同时打印纸质板。每日由你核对签字。公示栏每周更新两次,村民可随时查账。你是监督组长,有权叫停任何一笔异常记录。”
王德发低头看图,手指在“监督”二字上划了下:“城里人搞的这套,花哨。可我要看真东西——钱从哪来?工时折六万,相当于六万投资。你来什么抵押?拿嘴说 ‘将来分红’,跟集资骗钱没什么两样。”
陈默没反驳。他重新打开笔记本,翻到一页空白,写下四行字
一、工时登记村自愿申报;
二、每日核账,王德发签字确认;
三、公示栏实时更新,接受全村监督;
四、分红按实际收益折算,无收入则无分红。
他把本子推过去:“这是规则。你要是觉得哪条不行,咱们改。但不能因为过去没做好,就否定现在能做好。”
王德发盯着那四行字,良久,冷笑一声:“说得轻巧,账目不清,制度就是纸。”
他抬起拐,指向陈默:“我要看全部财务明细——近三年的收支,每一笔都得对得上。不见明细,我不签一个字,也不让会计章盖上去。”
林晓棠皱眉:“可有些账还没整理完,比如去年茶园补贴的拨款记录……”
“那就整理。”王德发打断,“三天,给我理清楚,一笔一笔摆出来,我亲自过。”
陈默看着他。老人脸色发青,拐杖撑地,算盘还在桌上响有余音。
“行。”他说,“三天内,我把所有账目理清,原始凭据、转账记录、签字单据,全摆出来。你要查哪一笔,我就拿哪一笔。 ”
“别拿全村人的命,试你的新路子。”王德发说完,转身拄拐往门口走。 算盘被他顺手带上,珠子晃荡着,撞出几声脆响。
门关上后,屋里静了很久。
林晓棠走到公告栏前,手指抚过黑板上的“工时即股权,劳动即投资”。粉笔字边缘有些模糊,是昨夜风从窗口吹进来,纸角掀动时蹭的。
“他会查出问题吗?”他低声问。
陈默没答。他翻开笔记本, 翻到记账那几页 。纸面有些皱, 是因为前天暴雨后抢救档案时泡了水,晾干后留下的痕迹。其中一页的右下角,墨迹晕开一小块,刚好盖住一笔去年十月的支出条目
他盯着那块晕痕,看了几秒,合上本子。
“他不是要拦我们。”他说,“他是怕我们倒。”
林晓棠回头:“可如果旧账真有问题呢?比如那笔茶园补贴,拨款记录 和到账金额对不上……”
“那就改。”陈默站起身,走到桌前,把登记表收进文件夹,“账目必须经得起查。我们搞这套,不是为了糊弄人,是为了人不再被糊弄。”
他顿了顿:“王德发要明细,我们就给他明细。他要查,我们就摊开。但工程不能停。明早六点,东坡集合,排水沟照挖。”
林晓棠点头,拿起钢笔,翻开新的记录本:“那我们重新设计公示模板, 加一栏‘历史债务清偿进度’,把旧账也纳入监督范围。”
“可以。”陈默说,“但别写‘清偿中’,写‘待核时’“”。没查清之前,不能给人承诺。”
她停下笔:“你是说,那笔两万三千多的修渠款,可能有问题?”
陈默没接话。 他走到窗边,推开木框。东坡的脚手架还在,钢筋推在坡下,盖着防雨布。施工队的三轮车则在坡顶掉头,车斗里还留着昨天下过雨的泥水印。
他记得父亲笔记本里提过一笔:前年修渠,材料商临时加价,村委会垫了八千,后来从工程款里扣了。可账本上没记这笔冲坻。
是不是有人漏了?还是故意抹了?
他不清楚,但他知道, 王德发不是随便挑事。那本1983年的土地承包合同,他藏了三十年,不是为了怀旧,是为了防这一天。
账目不清,人心就散。
林晓棠走到他身边,声音压低:“如果王德发真查出漏洞,村民还会信吗?”
“信不信,得看我们怎么处理。”陈默回头,“我们不怕查,怕得是不敢摊开。”
他拿起手机,打开通讯录,找到王德发的名字。没拨,只是盯着看了两秒,退出。
“我下午去趟县档案局。”他说,“把去年的拨款文件调出来。再找赵铁柱,问他垫付的八千到底有没有报销凭证。”
“你要主动交出去?”
“不交,就是藏着。”他说,“我们搞透明,就得从最难的地方开始。”
林晓棠沉默片刻,她忽然问:“你那笔记本里,那块晕开的墨迹……”
陈默抬眼。
她没说完,但意思清楚。
他拉开抽屉,取出一瓶水,倒在抹布上,轻轻擦拭本子封面。水渗透纸缝,那块晕痕边缘微微发软。
“等王德发来查账那天。”他说,“我会当着他的面的,把这页纸泡在水里。能看清多少,算多少。”
林晓棠没再问。她转身去整理资料,钢笔在纸上沙沙地写。
陈默站在窗前,看着东坡。风从山口村进来,掀起防雨布的一角,露出底下钢筋的冷光。
他记得昨夜李二狗放下电线时说:“信号费我多交了三个月。”
那不是钱,是态度。
可现在,态度不够了。需要的是实打实的账。
他掏出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空白。写下一行字:
“账目风险:旧账未清,凭证缺失,可能存在冲坻未记或重复列支。”
下面画了一条横线。
还没写完,门外传来拐杖点地的声音。
王德发回来了。门没关严,他站在走廊,声音不高:“会计室的锁,我换了。钥匙在我这。你要查账,随时来拿。但别指望我闭眼签字。”
陈默走过去开门。
老人没进屋,只把拐杖往门框上靠,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过来。
是前年修渠工人工资清单,手写,七个人的名字,金额加起来正好两万三千四百六十七元六毛。
“原件我找出来了。”他说,“你看看,和你那本笔记本对不对得上。”
陈默接过,纸张泛黄,边角磨损,像是从旧箱底翻出来的。
他低头看第一行:张有才,泥工,45工日,每日180元,合计8100元。
他记得这笔。张有才干了不到四十天,后来中途走了十天去县城看孙子。实际工日应该是三十五。
可这张纸上,写的是四十五。
他抬头,王德发正盯着他,眼神没闪。
“这清单……”陈默开口。
“有问题?”王德发反问,“那你告诉我,到底该记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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