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刚亮,村委会门口的水泥地还泛着湿气。陈默把抽屉里的章程终稿拿出来,纸页边缘整齐,油墨味尚未散尽。他没在放进柜子,而是直接摊在会议桌上,用搪瓷杯压住一角。
林晓棠来得早,帆布包往椅子上一放,便从里面取出三份装订好的文件。她没说话,只将其中一份轻轻推到陈默面前。封面上,“青山村乡村旅游合作社”几个字清晰印着,底下是编号:001。
“昨晚打印的。”她说,“二十份都齐了。”
陈默点头,手指划过封面。屋里静了几秒,只有墙上挂钟滴滴走动。
外面传来脚步声,赵铁柱扛着一块木匾进来,边角有些发黑,像是被雨水泡过。他把它靠在墙边,拍了拍灰:“牌子做好了,就是这料子……前阵子淋了雨,不知道能不能撑住。 ”
林晓棠起身看了看,伸手摸了摸边缘:“裂了一点,但字还在。”
“挂得高就行。”赵铁柱咧嘴一笑,“反正全村人都认得这几个字。”
话音未落,王德发拄着拐杖进了门。他今天穿了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进门后不坐,先走到桌前,低头看那份压着杯子的章程。
“今天真要盖章?”他问。
“你要是觉得还不行,可以再议。”陈默说。
王德发没接话,只从怀里掏出老花镜戴上,翻开第一页,一页页往下看。他的手指在纸上慢慢移动。像在数每一笔横竖。
外面陆续有人来了。晒谷场上摆满了长条凳,红纸写的“合作社成立大会”贴在公告栏上方 。几个孩子围着投票箱打转,那是赵铁柱做的木箱,顶上有投递口,下面刻着一行小字:“青山村村民自治。”
林晓棠打开投影仪,屏幕晃了一下,电子台账界面出现在黑板上,现金总额十七万,工时累计三十五万两千三百分钟,每一笔都有记录来源。
“等下公示的时候,会按户列出明细。”她说。
可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我家修民宿干了四十六天,怎么算出来的工时比老李家少?”
众人回头,是张大山,手里捏着一张登记表
“他家才三十天,多算了三千分钟!是不是谁亲戚就往高里填?”
空气一下子紧了。
陈默没解释,转身拉开公告栏的玻璃门,抽出《工时核算明细表》挂在墙上。表格分三栏:姓名、服务项目、折算分钟、监督签字。
“你来看。”他对张大山说,“你家修的是主体结构,按标准每工时六百分钟;老李家除了施工,正带了三个工人学竹编技术,技能服务核外加”两千四百分钟。”
张大山皱眉:“那也没多出三千啊。”
“还有一次夜间防汛。”林晓棠指着记录,“他们全家参考河道巡查,连续两晚,计入公共事务加分。”
她话音刚落,王德发己轻拿着算盘站在旁边,噼啪打了几下,抬头:“没错,差三分钟,是我记账时漏了个零,现在补上。”
他说完,当场拿笔改了数字,在更正处签了名。
张大山盯着看了许久,终于松口:“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
“咱们不是图个明白吗?”赵铁柱插话,“谁有疑问,现在就查。等红章盖下去,就得按规矩来。”
没人再说话了
陈默把印章盒放在章程未页前,红色印泥已经备好。
“该签字的都在这儿了。”他说,“理事会三人,监事一人,全部由选举产生。财务每月公开,重大支出必须双签。这些,我们都写进去了。”
王德发站在桌前,手扶拐杖,盯着那枚铜质印章看了很久。
“我见过三次。”他忽然开口,“八三年那次,大队改合作社,锣鼓响了一整天。结果呢?账本丢了,钱没了,人跑了。”九七年那次,说是股份制,最后变成干部集资,亏了的全是老百姓。二零一一年那次,连牌子都没挂稳,一场暴雨冲垮了仓库,谁也不认账。
屋里很静
“制度不怕慢,怕乱。”他说,“可我现在怕的不是慢,是热热闹闹开始,冷冷清清收场。”
陈默没动,也没催。他只是把印章轻轻推进盒中,合上了盖子。
“如果你觉得还不行,我们可以再等。”
王德发抬头看他一眼,又低头看着那页章程。良久,他伸手,颤巍巍地打开印泥盒。
可手指悬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就在这时,赵铁柱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叠单据,撕成两半,塞进火盆里点着了。
“这是去年我给民宿垫的材料款。”他说,“一共八万六千三。我不讨了,从今以后,我挣的是合作社多钱。不是哪个人的情份。”
火焰腾起,纸片卷曲变黑。
王德发眼眶猛地一颤。
他深吸一口气,右手用力按住章程位页,鲜红的手印落在签名栏旁。指尖微微发抖,却稳稳地压了下去。
“这一回……”他低声说,“也许真不一样。”
掌声从门口响起,渐渐蔓延开来。
陈默和林晓棠一起抬起那块木匾,背面刻着一行小字:以工代赈始于此,青山共治由此立。
赵铁柱带着人去村史馆查看悬挂位置。原定挂在村委会门口,但匾边开裂,钉子难固定。他用鲁班尺量了门楣高度,又试了承重梁,最后决定改挂村史馆正上方。
“那儿地势高,风吹日晒都不怕。”他说。
几个人搭梯子,绑绳子,小心翼翼把牌匾挂了上去。阳光斜照过来,木漆反着微光,“青山村乡村旅游合作社”几个字清晰可见。
林晓棠调试投影仪,将首笔资金流向投在屏幕上。十七万元到账,分别用于民宿升级、生态林养护、导游培训三项。每项预留下方,都列出了责任人和验收标准。
王德发站在公告栏前,看着新贴出的财务公示表。第一行写着:收入——村民入股资金、政府扶持拨款、前期运营收益;第二行列着支出明细,一笔不落。
他没说话,只是从兜里摸出一张泛黄的纸,是1983年的土地承包合同复印件。他看了一会儿,轻轻折好,放回内袋。
赵铁柱蹲在旗杆旁拧螺丝,汗水顺着鬓角滑下来。他裤兜里还藏着半张欠条,是之前垫付水泥款的凭证。他没说完,留了半截,打算压在家里的玻璃杯下。
孩子们绕着晒谷场跑了一圈又一圈,嘴里喊着:“挂牌啦!合作社挂牌啦 !”
第一片旗帜升了起来,蓝底白字,绣着简化的山形图案。
陈默站在场中央,手里握着投票箱钥匙。钥匙温热,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
林晓棠走过来,把最后一份签收单归档。她白大褂口袋鼓了一下,像是种子包又添了新的。
“接下来呢?”她问。
陈默望着那块挂在高处的牌匾,没回答。
远处,村民尽头扬起一阵尘土。一辆陌生皮卡正缓缓驶来,车顶架着设备,像是摄影机,又不像。
赵铁柱站起身,眯眼看了一眼:“这车……不是县里的?”
陈默把手伸进口袋,摸到了笔记本。他翻开一页,写下两个字: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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