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田商务车在一条布满裂纹的旧水泥跑道上停下。
车灯照亮了前方。
一架飞机停在空旷的停机坪上,旁边是一个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铁皮机库。
那架飞机,机身褪色,油漆剥落,一侧的机翼上甚至能看到用不同颜色的铁皮打上的补丁。它有两个螺旋桨发动机,看起来像是上个世纪的产物。
龙哥的下巴差点掉在地上。
“我操……就……就这个?”他扭头看着莫盖,声音都变了调,“阿盖,这他妈是飞机?这玩意儿能飞起来?”
莫盖推开车门,下了车。
那几个越南男人也下了车,那个领头的哆哆嗦嗦地走到莫盖面前,指了指飞机。
“老板……飞机……飞机在那边……”
他的脸上,再也没有之前的嚣张,只有恐惧。
两个穿着飞行夹克的男人从机库的阴影里走出来,他们一言不发,冲着莫盖和龙哥招了招手,然后转身拉开了飞机侧面一个厚重的舱门。
那不是客机的舱门。
那是一个货舱的入口。
莫盖第一个走了过去,龙哥咬了咬牙,紧跟在他身后。
爬上飞机,一股浓重的机油和霉味扑面而来。
里面是一个空荡荡的金属货舱,没有窗户,没有座位,墙壁上挂着几条脏兮兮的固定带。
“阿盖,这他妈是运猪的吧?”龙哥小声骂了一句。
莫盖没说话,他走到货舱最里面,找了个角落,靠着冰冷的金属舱壁坐下。
飞行员重重地关上了舱门。
“哐当——!”
货舱里陷入一片黑暗。
几秒后,头顶一盏昏黄的应急灯亮起,勉强照亮了这个铁皮罐头。
“嗡……嗡……咔咔咔……”
飞机开始震动,发动机发出拖拉机一样的嘶吼,一声比一声响。整个机身都在抖,脚下的地板传来一阵阵让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龙哥脸色发白,他赶紧抓住了墙上的一根固定带,把自己绑在舱壁上。
“阿盖,我觉得这玩意儿随时会散架!”
飞机在跑道上颠簸着,加速,抖动得越来越厉害。
突然,一阵强烈的失重感传来。
飞机离地了。
透过地板和舱壁的缝隙,能听到外面呼啸的风声。
飞机爬升,货舱里的温度开始急剧下降。
刚才在地面上还只是微凉,现在,一股刺骨的寒意从四面八方涌来,穿透衣服,钻进骨头里。
龙哥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搓着自己的胳膊,嘴里呼出的气变成了白雾。
“妈的……怎么这么冷……”
他看向莫盖。
莫盖还是那个姿势,靠在墙角,闭着眼,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寒冷越来越严重。
龙哥感觉自己的手脚都开始僵硬了,牙齿不受控制地开始打颤。
“阿……阿盖……”他哆哆嗦嗦地喊了一声,“我……我要冻死了……这鬼地方,三千万……就坐这个?”
莫盖睁开眼。
“三千万,是买命,不是买服务。”他的声音在轰鸣的发动机噪音中很清晰,“蛇头把钱退了,说明他怕了。他怕,我们这趟就安全。”
“道理我懂……可……可这也太他妈冷了!”龙哥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莫盖站起身,在这片不大的空间里走了两步。
他的动作很稳,完全没有受到飞机颠簸的影响。
货舱的角落里,堆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莫盖走过去,用脚拨开几个空木箱,从底下拽出两块巨大的,又厚又硬的帆布。
帆布上满是油污,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有这个,死不了。”
莫盖把其中一块扔给龙哥。
“裹上。”
龙哥接住那块僵硬的帆布,也顾不上脏和臭了,手忙脚乱地把自己从头到脚裹了起来。
帆布隔绝了流动的冷空气,虽然还是很冷,但至少感觉自己快要被冻成冰块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他看向莫盖。
莫盖也用另一块帆布把自己裹住,又坐回了原来的角落,看起来,甚至有几分惬意。
龙哥裹在帆布里,只露出一双眼睛,他看着莫盖,心里五味杂陈。
“阿盖。”
“嗯?”
“你……你就不怕?”龙哥问。
“怕什么?”莫盖反问,“怕冷,还是怕死?”
龙哥愣住了。
莫盖继续说:“冷,死不了。死,现在还轮不到我。”
他忽然笑了笑,裹着油腻的帆布,靠在冰冷的铁皮上,在那盏昏黄的灯下,他的笑容显得有些奇怪。
“龙哥,你不是跟你媳妇说,去俄罗斯跑长途吗?”
“听说西伯利亚也差不多这温度。”
龙哥听到这话,先是一愣,然后也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紧张和恐惧,在莫盖这句半开玩笑的话里,消散了不少。
货舱里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发动机单调的轰鸣。
龙哥裹紧了帆布,他看着身边这个年轻人,感觉越来越看不透他了。
从修车行的地下基地,到那些神乎其神的装备,再到面对绑匪时的冷静和狠辣,还有现在,坐在这空中活棺材里谈笑风生的从容。
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在修车行里跟人讨价还价的阿盖吗?
龙哥不知道。
他只知道,跟着莫盖,自己好像走上了一条完全无法想象的路。
飞机穿行在漆黑的云层中,飞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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