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克皱了皱眉，似乎觉得顾默的问题有些多余。
“清除，自然是彻底清除，将这些污秽之物，连同它们寄居的腐朽之地，一同献祭给伟大的狼神与先祖之灵。”
“唯有最炽热的血与最坚韧的魂，才能焚尽一切污浊！”
“那净化后的土地，似乎失去了孕育的能力？”顾默继续问道。
语气平和，像是在探讨一个学术问题。
“孕育？”狼克嗤笑一声。
“待我以血祭之力，将整片戈壁的污秽彻底荡清，自然能引来甘霖，播下我北漠最坚韧的草种！”
“这才是天地至理，像你和西边那个小子，一个磨磨蹭蹭，一个整天念叨什么平衡自然，简直是笑话！”
“这天地，弱肉强食，力量即真理！”
顾默若有所思，又问了几个关于血祭能量引导、对不同属性邪祟针对性等问题。
起初狼克还带着炫耀的心态回答了几句，但顾默的问题越来越深入。
甚至开始触及到他们能量共鸣频率、祖灵沟通的本质时，狼克的脸色沉了下来。
“够了！”狼克独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与怒意。
“小子，你问得太多了，是想窥探我狼庭不传之秘吗？”
他身上那股混合着血腥与荒野的威压骤然增强，如同无形的浪潮压向顾默。
“你的方法，注定徒劳！等着看吧，待我狼庭的旗帜插遍这片戈壁，你们才会明白，何为真正的力量！”
顾默感受到那股压力，体内先天真气微微流转，便将其化解于无形。
他见再也问不出什么，便也不再停留。
“多谢祭祀解惑。”他淡淡地说了一句，随即转身，步伐看似不快，却如同缩地成寸般，几个闪烁便已消失在远处的土丘之后。
那身法之精妙，让两名北漠先天武者眼中都闪过一丝凝重。
看着顾默消失的方向，狼克脸上的怒意化为浓浓的不屑。
他对着左右哼道：“看到没有？这就是西北军找来的所谓高人！”
“连力量的真谛都不懂，只会耍弄嘴皮子和一些见不得光的小手段，他和西边那个整天和花花草草打交道的赤哲，都是一路货色！”
“我狼庭的传承，源自上古，直指本源！”
“唯有最纯粹的力量，才能在这片残酷的天地间生存、征服！”
“他们那些歪门邪道，在真正的力量面前，不堪一击！”
……
离开北漠的控制区，顾默又转向西边，来到了西部百族盟负责的沙地。
这里的氛围与北漠的肃杀狂野截然不同。
空气虽然同样干燥，却少了几分血腥，多了几分草木的清新与奇异香料的芬芳。
营地分散而自然，彩色的帐幕如同盛开在沙地上的花朵。
成员们衣着各异，但大多佩戴着骨饰或植物编织的饰品，神情平和，动作舒缓。
顾默没有隐藏行踪，他刚靠近边缘区域，便有一名百族盟的成员迎了上来，态度客气而不失警惕。
在通报之后不久，一身素雅麻袍的赤哲便亲自迎了出来。
“顾馆长大驾光临，赤哲有失远迎。”
赤哲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如同春日暖阳。
“顾馆长到来，可是对我百族盟的微末技艺产生了兴趣？”
他的态度与狼克的咄咄逼人形成鲜明对比。
“赤哲大师客气了。”顾默还礼，“确是想来观摩学习，大师的自然调和之道，名声在外。”
赤哲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亲自带着顾默在他们净化的区域边缘漫步。
只见这里的沙地上，并非一片空白。
他们栽种了许多顾默从未见过的、形态奇特的耐旱植物，有的叶片肥厚如玉石，有的根系如同网络般裸露在外，散发着微弱的灵光。
在一些特定的方位，埋设着刻有祈愿符文的卵石，或是悬挂着由草药和羽毛制成的风铃。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宁静、调和的气息。
“顾馆长请看。”
赤哲指着一株正在缓慢将苍白沙粒转化为淡褐色土壤的奇异藤蔓。
“此乃息壤藤，它能吸收沙土中的燥烈之气，缓缓释放滋养。”
“我们并非在强行驱赶邪祟，而是在抚慰这片土地的情绪，引导它自身的力量，重归平衡与丰饶。”
他又指向远处几个看似不起眼的小型祭坛，上面摆放着清水、谷物和新鲜的草药。
“我们与这片土地对话，与风、与水、与沙中的微灵沟通。”
“万物有灵，驱邪并非对抗，而是理解与引导，最终达成人灵合一的和谐之境。”
顾默静静地听着，观察着。
他的测灵盘显示，这里的能量场虽然依旧偏低，但却异常稳定且纯净。
仿佛被一股柔和而持续的力量梳理过。
净化的速度极慢，但每净化一寸，那一寸土地便仿佛真正活了过来，拥有了孕育生命的底蕴。
“将邪祟视为失衡的表现，而非敌人，治疗土地，而非清除目标，理念跟狼克完全不同。”
顾默心中思忖。
“赤哲大师的理念，令人耳目一新。”顾默开口道。
“不过，若遇极其暴烈、规则优先级极高的邪祟，例如能瞬间木化生命的类型，此种温和引导，是否见效太缓？”
“或者说，如何确保在引导过程中，自身不被其规则侵蚀？”
赤哲看了顾默一眼，笑容依旧温和。
“顾馆长的问题，依然停留在对抗与利用的层面。”
“我辈修行，首重与天地共鸣。”
“当你的心与灵，与这片沙、这阵风、这缕阳光合一时，外界的暴戾规则，便如溪流冲击巨石，虽势大，却难撼其根本。”
“安全，源于融入，而非防御或破解。”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劝诫。
“顾馆长，我观你之法，精妙严谨，却过于依赖外物与算计，少了与天地交感的那份灵性。”
“长此以往，恐如无根之木，终有穷时，唯有放下机心，感受自然，方能得长久之道。”
顾默沉默了片刻。
赤哲的理念，与他建立在数据分析、规则利用基础上的科学驱邪观，存在着根本性的冲突。
在他眼中，万物固然有规律，但这规律是客观的、可被认知和利用的，而非需要去共鸣或合一的玄妙存在。
“灵性。”
是一种尚未被完全量化的信息交互模式吗？
“合一”。
是否是某种高效率的能量同步现象？
他将这些疑问压在心底，知道理念之争毫无意义。
他来这里，是为了获取信息，完善模型，而非辩论。
他又询问了一些关于他们如何辨识土地情绪、如何与微灵沟通、以及那些特殊植物的培育原理等问题。
赤哲倒是颇为耐心，一一解答，但其描述大多带着诗意的比喻和模糊的感知。
如倾听风的叹息、感受大地的脉搏、草木的欢欣等…！
对于追求精确数据和逻辑链的顾默而言，这些信息虽然开拓了思路，却难以直接纳入他的计算模型。
最终，顾默带着满满的观察数据和一番理念上的冲击，告辞离去。
赤哲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对身边的助手道。
“此人才智超绝，可惜，道路走偏了。过于依赖外物与智巧，终难窥见天地大道。”
……
夕阳西下，顾默独自返回镇邪馆营地。
这一天的考察，让他对另外两方的道路有了清晰的认知。
北漠是霸道，以力破巧，见效快但代价高昂，近乎掠夺，适合应对紧急和局部的邪祟爆发。
西荒是王道，润物无声，根基扎实但效率缓慢，重在调和与可持续，适合长期的环境改造。
而他的路，既不是霸道，也不是王道。
他回到实验室，再次摊开那张复杂的能量网络图，脑海中回响着狼克的力量即真理和赤哲的人灵合一。
他们的方法，都有其适用范围和哲学根基。
但我的问题，需要的是手术刀，而不是战斧或滋养品。
北漠的方法破坏了土地的潜能，西荒的方法无法快速解决高优先级的规则污染和复杂的能量纠缠。
我的路，是工程学，不追求共鸣，也不崇尚暴力。
我要做的，是成为一个生态工程师。
诊断出这个畸形生态网络的漏洞，然后打上补丁，或者重写一段更优化的代码，引导它走向一个对人类有益的稳态。
狼克的血气是一种高能粒子流，赤哲的自然调和是一种低频信息场。
我的银器网络和规则锚点，就是引导和约束它们的管道与防火墙。
他的眼神愈发坚定和清明。
借鉴并非照搬，而是为了更深刻地理解问题本身，从而更精准地运用自己的工具。
他拿起笔，笔尖落下，仿佛为一场无声的战争，吹响了最终的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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