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封城,镇邪馆实验室外,顾默站在略显空旷的走廊里。
连续数日的高强度推演、参数调整、生产督导,直到第一批一千株改良型水炮手成功下线,他紧绷的弦才稍稍松弛。
他难得地没有立刻转向下一个待解决的技术难题,或是审阅杨大帅送来的、关于各方反应的简报。
他低头看了看腰间那个特制的隔音背囊,随后拎着背囊,朝着三封城生活区域走去。
此时街道两旁,既有匆忙收工回家的工匠,也有结束了一天训练、勾肩搭背去食堂的新兵。
更多的是拖家带口、在临时安置点与新建住宅区间搬迁的民众。
孩童的嬉笑,妇女呼唤家人吃饭的喊声,构成了一幅嘈杂而充满生机的画卷。
这与实验室的绝对秩序、水域前沿的压抑死寂,截然不同。
顾默在一个卖煮豆花和烤饼的流动摊贩前停下,要了一份豆花,就站在摊子旁慢慢吃着。
摊主是个手脚麻利的中年妇人,显然没认出眼前的年轻人就是传说中的顾馆主,一边忙碌一边絮叨。
“小哥是技术部的吧?一看就是动脑子的,辛苦了!多吃点,咱这豆花用新配给的豆子磨的,香!”
顾默点点头,没说话,目光落在街对面。
几个半大孩子正围着一块废弃的金属板,在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图画。
画的内容依稀可辨:一边是张牙舞爪的黑色怪兽,另一边是几个小人拿着会发光的棍子,中间还有一株头上顶着三个圈的奇怪植物。
顾默看了一会儿,几口吃完豆花,将碗还给摊主,付了钱继续向前。
他解开了背囊隔层的一条缝隙,将骂街葵的声音释放出极其微小的一丝,刚好能让他听到外界,又不至于造成扰民。
“唔!@#¥%……&*()!”
果然,骂街葵立刻捕捉到了新鲜空气和嘈杂的人声,瞬间亢奋起来,污言秽语如同开了闸的洪水。
“我艹!这什么破地方?吵得跟蛤蟆坑似的!哪来这么多两脚羊嗡嗡嗡?”
“嚯!那边那个矮胖子,走路姿势跟鸭子成精似的,还敢偷瞄卖饼的婆娘?呸!猥琐!下流!眼珠子给你抠出来当泡踩!”
“哎哟喂!那几个小崽子画的什么鬼画符?那怪兽长得跟被门夹过的地瓜似的!还有那草…!是在模仿葵爷我伟岸的身姿吗?画得真丑!没天赋!趁早扔了去挑大粪吧!”
“嗯?这小子…走路低着头数蚂蚁呢?年纪轻轻一点朝气都没有!一看就是肾虚!早晚秃头!”
“啧…!这城看着挺大,房子盖得方方正正跟棺材似的,一点艺术感都没有!差评!比起葵爷我当年住过的万花谷,差了一万个档次!”
顾默面无表情地走着,对脑海中喋喋不休、看什么都不顺眼的骂声置若罔闻,甚至觉得有几分热闹感。
骂街葵的毒舌,以一种扭曲的方式,为眼前平凡的市井景象,添加了一层荒诞的注释。
他走过正在举行小型庆功会的星辉军某小队驻地,听到里面传来的哄笑和歌声。
“瞧瞧!打个小胜仗就嘚瑟成这样!嗓门大得跟驴叫!唱得还没隔壁老王家的哭丧调好听!乐极生悲懂不懂?小心明天就被水鬼拖了去!”
他路过技术部下属的民用器械维修点,看到几个年轻学徒正围着一位老师傅,学习调试新款的民用规则保温釜。
“笨手笨脚!拧个螺丝跟绣花似的!那老头也是半桶水,讲得颠三倒四!误人子弟!这要是在葵爷我手下,全给你们扔去洗茅坑!”
夕阳完全沉入远山的轮廓,城内各处的照明符文次第亮起,晕开一片片暖黄的光晕。
顾默走到一段新修筑的城墙马道尽头,这里相对安静,可以俯瞰小半个正在夜色中苏醒的城池。
灯火如星子般蔓延,远处技术部核心区域的高塔散发着稳定的蓝白色光芒,更远处,隐约可见掠影车灯划过的轨迹。
风声带来了更远处训练场的呼喝声,以及不知哪家飘出的、带着烟火气的饭菜香。
背囊里,骂街葵似乎也骂累了,或者是对着千篇一律的两脚羊和方棺材失去了新鲜感,骂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嘟囔。
“……没劲…!都是群没见识的土包子…!等葵爷我恢复了神通…把你们全种到茅坑边上天天熏…zzz…”
竟然像是要睡着了。
顾默站在垛口边,望着脚下这片由钢铁、符文、还有无数带着焦虑与希望的人心构筑起来的城池。
他没有思考技术难题,没有推演战局,只是静静地站着。
他望着城中渐次熄灭的灯火,改进的照明符文,正遵循着预设的节能逻辑,一片片地黯淡下去。
两年了。
来到这个危机四伏、规则诡异的世界,已经整整两年。
这两年的时间,他是以一次次的生死危机、技术突破、资源告急、强敌压境中度过。
从最初在邪祟环伺的挣扎求生,靠着前世的知识,一步步将脑海中的理论变成现实。
再到直面各种邪祟潮汐、规则污染、内部倾轧、外部威胁……
记忆的碎片如同快放的影像。
他几乎想不起有过真正休息的时候。
他就像一台被设定为生存最高优先级的机器,
不断从环境中汲取信息,处理,输出解决方案,然后面对下一个更棘手的输入。
有悠闲的生活,谁愿意这么累?
这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出来,带着一丝近乎荒诞的自嘲。
他从未渴望过成为英雄,成为救世主,成为引领技术浪潮的先锋。
但命运,或者说莫名其妙的穿越,把他扔进了这个残酷的角斗场。
在这里,弱小即是原罪,停滞等于死亡。
邪祟不会因为你的善良而放过你,规则不会因为你的无知而怜悯你,敌人更不会因为你的退让而止步。
最初是纯粹的求生本能驱动着他,利用一切能利用的知识,制造一切能保命的工具。
后来,有了一群愿意跟随他理念的人…!责任便如同悄然生长的藤蔓,缠绕上来。
他不再仅仅是为自己求生。
他的决策,他的发明,他的成败,开始关乎越来越多人的生死。
甚至隐隐牵动着更广阔地域的抗争格局。
他不是天生的工作狂,也不是享受万众瞩目的性格。
那些在旁人看来惊才绝艳的技术突破,于他而言,很多时候只是被逼到悬崖边后,大脑在极限压力下榨取出的。
他也会疲惫,也会怀疑,在无数浩如烟海,杂乱无章的数据中,寻找秩序却一次次碰壁。
他怀疑自己选择的方向是否正确。
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能带领大家走出绝境。
他也会感到孤独。
一种无人真正理解他,以及来自另一个世界烙印的孤独。
杨大帅信任他,但更多是信任他能带来结果。
赤哲、李婷婷钦佩他,追随他,但他们眼中的顾馆主是那个总能解决问题、冷静近乎非人的技术领袖。
那些被他拐来的天才们,各有各的骄傲和目标,合作之下是复杂的竞争与试探。
没有人知道,这个被他们或敬畏、或依赖、或挑战的顾默,内心深处某个角落,依然残留着一个只想安稳度日的普通灵魂。
“都是被逼的。”
逼着去战斗,逼着去研究,逼着去领导,逼着去承担。
因为不战斗,就会被吞噬。
不研究,就无法理解这个世界的规则,无法制造出抗衡的力量。
不领导,凝聚不起有效的力量。
不承担,对不起那些将希望寄托于他的人。
夜风吹得更急了些,带着凉意,卷走了白日最后的燥热。
他低头,看向腰间那个已经安静下来的背囊。
骂街葵大概是真的睡着了,连嘟囔都没了。
这个混乱规则的聚合体,某种意义上,比他更纯粹。
它骂,因为它想骂,它存在,就是为了倾泻恶意。
没有责任,没有目标,甚至没有真正的求生欲。
悠闲的生活…!总得有个盼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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