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屋，顾小花刚给襁褓里的弟弟换完尿布，笨拙地给弟弟抱好包被，陈盼睇就醒了。
她躺在床上，声音带着刚生产完的虚弱，却依旧带着使唤人的理所当然：“小花，去灶房瞅瞅你奶煮啥好吃的了，端一碗过来，我饿了。”
顾小花把小弟弟抱到陈盼睇旁边，垂着脑袋应了声，脚步轻轻往灶房走。
陈盼睇看到刚出生的小儿子，立马喜笑颜开。
顾小花有点为难，她知道家里早就分家了，跟奶奶林秀花不在一个锅里吃饭，可又记着娘说过，奶奶会来帮着做月子，脚步又慢了几分。
灶房里，林秀花正往灶膛里添柴，见顾小花低着头进来，连忙停下手里的活：“咋了小花？这蔫蔫的模样。”
“奶……”
顾小花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头垂得更低了，“我娘说她饿了，想让我来端碗吃的。”
林秀花闻言叹了口气，围裙擦了擦手：“你们家灶房早就空了，刚才就剩一颗鸡蛋，还煮给接生婆了。要不你回去找你娘要橱柜钥匙，自己煮点？”
话刚说完，她又摇摇头，“算了，还是我去说吧，顺便把老大老二都叫出来，这事得说清楚。”
她撩起围裙擦了擦手，清了清嗓子，朝着院里喊：“老大！老二！都出来！”
顾建党正坐院子里喜滋滋地翻看着字典，被这嗓门吓了一跳，字典都差点掉地上，懵懵地抬头：“咋了这是？”
林秀花没理他，大手一摆：“你先别说话，等他们来。”
没一会儿，顾西河和顾东海就一前一后走了出来，一个耷拉着脑袋，一个脸拉得老长。
顾小花和闻声赶来的顾小兰也怯生生地站在旁边，眼睛直瞅着林秀花。
刘小华听见声音，催着顾悦和顾欣，“快出去听听你奶说啥了。”
她很怕婆婆不愿意给她坐月子。
林秀花深吸一口气，清了清嗓子。
跟姜熙瑶住久了，她早就习惯了轻声细语，这会儿刻意拔高嗓门，还有点不习惯。
“今天把你们叫出来，是有件事要跟你们说清楚，包括里屋的老大媳、老二媳，都好好听着！”
她特地往两边大声地喊。
她顿了顿，扫了眼众人：“咱们已经分家了，这话我不用再重复第二遍吧？
现在你们俩媳妇都生了娃，要做月子，做月子得补身子，得有粮食，得有鸡蛋，这些道理你们都懂吧？”
“我知道你们想让我帮忙照顾月子，我也不跟老三比。
人老三、老三媳妇能赚钱，人家那条件咱们比不了。”
她话锋一转，声音又提了提，“就说今天，接生婆来了，你们俩家都知道该给红包，可谁都没掏，最后是我垫的钱，两块钱，一家一块，我觉得我已经做得够可以的了。”
“现在你们想让我帮忙做月子，行，但是有个条件。
口粮得你们自己拿出来，你们拿啥，我就煮啥。”
顾东海一听就不乐意了，往前凑了凑：“娘，那老三生孩子的时候，你不还补贴他吗？咋到我们这就不一样了？”
“你哪儿看见我补贴他了？”
林秀花声音陡然拔高，眼神凌厉地扫向他，“从老三媳妇怀孕到生孩子，我一毛钱都没出过！唯一花过的钱，就是坐牛车去镇上的钱！我在老三家住的时候，自己没带一粒口粮，菜都是老三买回来的，人家那是自己过得好，跟我可没关系！”
她缓了缓语气，又道：“我跟你爹现在年纪大了，上工也赚不了多少分。现在我又照顾孩子，又给你们做月子，根本没时间上工，我自己的口粮都赚不出来，更别说你们该交的养老口粮了。
今年的养老口粮，你们也该早点交上来了。”
“所以这月子，你们想让我做，就自己拿口粮。
不想让我坐，你们自己坐也成。
但丑话说在前头，你们拿的口粮，只够我照顾你们媳妇一个人的，别想着拿一人口粮，就让我给你们一大家子做饭。
要么把全家的口粮都交上来，要么我就只负责你们媳妇的月子饭，这话你们听清楚了吗？”
林秀花跟姜熙瑶待久了，逻辑清晰，表达准确。
要搁以前，她绝对说不出来那么大一句条理清晰的话。
顾建党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林秀花，感觉和以前那个村姑不一样了。
顾西河低着头，手指抠着衣角，心里觉得娘说的在理，可又总觉得不甘心。
反正就是心里不舒服，不想这样。
顾东海还想争辩：“娘，不就是坐个月子吗？有必要这么斤斤计较吗？”
“我斤斤计较？”林秀花冷笑一声，眼神里满是失望，“你还好意思说别人？你干啥都跟人老三斤斤计较，斤斤计较的人，明明是你吧！”
顾东海指着自己，“我斤斤计较？要不是你们从小偏心老三，我会斤斤计较吗？”
林秀花胸口剧烈起伏着，原本还算平和的语气陡然拔尖，每一个字都像带着火星子，砸在顾东海脸上：“好！今天我就把话撂在这，让你好好听听，我为啥偏心老三！”
她往前迈了一步，眼神锐利得像刀子，直戳顾东海的心窝。
“小时候一块糖，我给你，你攥着就往嘴里塞，从未想着分享给弟弟妹妹。
可我把糖给老三，他转头就会掰成三半，一半递我，一半塞给你爹！”
“再说到现在坐月子，你们俩觉得我来伺候是天经地义，还想着白占口粮的便宜。可老三家呢？我就帮他们搭了把手，他们感激得不行，吃的用的从没亏过我，从来没觉得我该他们的！这就是差别！你现在懂了吗？这就是我偏心的原因！”
说到最后，林秀花的声音里带上了浓浓的失望，她指着顾东海，手都在微微发抖：“老大啊老大，你真是让我太失望了！你是家里的大哥，不想着担责任，心眼比针眼还小，天天就盯着那点小便宜，跟自己亲弟弟争来抢去！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你改过一次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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