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雄仰头看着那两个逆光的身影,他们穿着代表“正义”和“守护”的英雄服装,此刻却像是带来噩梦的恶魔。
手肘和膝盖的疼痛,被追逐的恐惧,以及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委屈和不公,让他的眼眶瞬间红了。
他知道求饶多半没用,胖虎正在兴头上。
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缩起身体,准备迎接预料中的击打。
然而,预想中的拳头并没有落下。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然后,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传来,但此刻却带着一种他们从未听过的冰冷和严肃,如同凛冽的泉水,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你们在做什么?”
大雄猛地睁开眼睛,泪水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了一个纤细却仿佛蕴藏着无穷力量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和胖虎之间。
是楚思媛老师。
她今天穿着简单的浅粉色衬衫和牛仔长裤,长发随意地束在脑后,几缕发丝垂在颊边。
但她此刻站立的姿态,她脸上那种平静到近乎严肃的神情,以及那双总是温柔似水的眼眸里此刻凝聚的冰冷视线,都与平日里那个温婉可亲的老师判若两人。
她的右手,轻描淡写地握住了胖虎那即将落下的手腕。
胖虎愣住了,他感觉自己的手腕像是被一道铁箍锁住,任凭他如何用力,竟然都无法再向下移动分毫!
楚老师的手看起来那么白皙纤细,可其中传来的力量却让他心惊。
他抬头,对上楚老师那双冰冷的眼睛,心头莫名一颤,那点因为扮演英雄而膨胀的虚张声势,瞬间漏了气。
小夫也吓呆了,张着嘴,看着突然出现的楚老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楚思媛的目光先是扫过地上摔得狼狈不堪,穿着可笑怪人装,眼里还噙着泪的大雄,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心疼。
然后,她的视线缓缓移向胖虎,再移向小夫,最后落回胖虎脸上,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小夫,胖虎……”
她缓缓开口,每个字都像冰珠落在玉盘上:
“你们穿着英雄的衣服,却在这里欺负弱小?”
胖虎下意识地想辩解:
“我们只是在玩……”
“玩?”
楚思媛打断了他,语气依旧平静,却让胖虎和小夫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对你们来说,英雄究竟是什么呢?”
她松开胖虎的手腕,但胖虎却不敢再动。
楚老师向前迈了一小步,目光扫过两人身上光鲜亮丽却与此刻行为格格不入的服装,继续问着,声音里带着一种仿佛要拷问灵魂的意味:
“英雄的力量,难道不是为了帮助弱小者而存在的吗?你们看看大雄……”
她指向地上瑟瑟发抖的大雄:
“他穿着这样不合身的衣服,被你们追赶,摔倒在地,眼里全是害怕。”
“他已经这么害怕了,你们却还不收手,还想着要打倒他?难道这就是你们从英雄剧里学到的东西吗?”
楚思媛的声音微微提高了一些,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失望和严厉如同实质:
“难道看英雄剧,不是喜欢英雄为了保护他人而奋不顾身的精神,不是喜欢他即使面对强敌也绝不放弃的勇气,而只是……单纯喜欢他所拥有的力量?”
她顿了顿,目光如炬,直视着胖虎和小夫开始躲闪的眼睛:
“难道空有力量,穿着华丽的衣服,对着比自己弱小的人耀武扬威……就能算是英雄了吗?”
最后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胖虎和小夫的心上。
胖虎彻底怔住了。他呆呆地看着自己身上银光闪闪的假面超人服装,又看看地上穿着破烂布偶装可怜兮兮的大雄,再看看眼前神情冰冷严厉的楚老师。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些问题。
他看英雄剧,确实总是跳过那些无聊的对话和感情戏,只盯着炫酷的打斗和必杀技。
他羡慕英雄的力量,觉得拥有力量就可以像电视里那样打败坏人,很威风。
他从未想过,力量应该用来做什么,英雄除了力量还应该有什么。
楚老师的话,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他心里某个从未触及的角落。
一股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了上来。
他举着的拳头,终于无力地垂了下去。
小夫的反应更直接。
楚老师的话像针一样刺破了他用炫耀和恶作剧伪装起来的那点小小的虚荣心。
他想起自己刚才得意洋洋地穿着昂贵服装,居高临下地戏弄大雄的样子,再对比电视里英雄扶起跌倒的孩子,温柔微笑的场景……
巨大的落差和羞愧感瞬间淹没了他。
他眼圈一红,嘴巴一瘪,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呜呜呜……老师,我错了……”
小夫抽泣着,声音充满了懊悔:
“我不该那样对大雄……我不该只想着炫耀衣服,欺负人……老师,请不要讨厌我们……”
他哭得真情实感,眼泪冲刷着脸上因为奔跑和兴奋产生的红晕。
胖虎看着哭泣的小夫,又看看沉默但眼神严厉的楚老师,最后目光落回自己身上这身突然显得无比刺眼的英雄戏服上。
他也低下头,闷声闷气地说:
“老师……对不起。我……我没想那么多……”
楚思媛看着两个低头认错的孩子,脸上的冰霜终于稍稍融化,她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息里包含着复杂的情绪。
她的声音重新变得柔和,但依旧带着让人认真倾听的份量:
“胖虎,小夫,你们记住。真正的英雄,或许拥有强大的力量,或许穿着帅气的服装,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他们拥有一颗想要守护他人,帮助弱小的心。力量应该用来保护,而不是空有外表,对着无法反抗的人耀武扬威的工具。明白了吗?”
小夫用力点头,眼泪还在掉:
“明白了,老师!”
胖虎也瓮声瓮气地应道:
“嗯……明白了。”
“好了,今天的事情就到这里。”
楚老师挥了挥手。
“是!”
两人如蒙大赦,赶紧跑回小夫家院子去换衣服了,背影甚至有些仓皇。
空地拐角处,一时间只剩下楚思媛和还坐在地上的大雄。
大雄一直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从楚老师如同神兵天降般出现,到她单手拦住胖虎的拳头,再到她那番振聋发聩的质问和教诲……他的心情经历了从绝望到震惊,再到无比崇拜和感动的剧烈起伏。
他看着楚老师纤细却仿佛能扛起一切的身影,想起那天雨夜她伤痕累累却依然温柔的样子,想起她作为【假面骑士芙柯娜】的模样,再对比她刚才那番关于真正英雄的话语……
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破晓的阳光,穿透了他心中所有的委屈和阴霾,炽热地燃烧起来:
对啊!楚老师……她那么温柔,总是耐心地教导我们。
她那么强大,敢于和那些可怕的敌人战斗。
她还会为了我这样总是被欺负的弱者,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甚至不惜露出严厉的一面……
她拥有力量,却用力量来保护。
她穿着或许不算华丽的日常衣服,却比任何闪亮的戏服都更像英雄。
她……才是真正的英雄啊!
这时,楚思媛已经转过身,走到大雄面前,弯下了腰。她脸上重新露出了大雄熟悉的温柔笑意,仿佛刚才那个冰冷严厉的老师只是幻觉。
她伸出双手,小心地帮他取下那个闷热粗糙的绿色兜帽。新鲜的空气涌入,大雄憋红的脸稍微缓和了一些。
楚老师又帮他解开背后简陋的系带,将那件可笑的布偶装从他身上脱了下来,随手放在一边。
然后,她握住大雄的手,将他从地上轻轻拉了起来。她的手温暖而有力,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大雄,怎么样?”
她蹲下身,与大雄平视,仔细查看他的手肘和膝盖,那里有些擦伤,渗着血丝。
“疼不疼?”
大雄摇摇头,虽然伤口有些刺痛,但心里却被更强烈的暖流包裹着。他看着楚老师近在咫尺的关切表情,用力摇头,声音因为刚才的惊吓和此刻的激动而有些哽咽:
“没有……多亏了老师,没有受什么伤哦!一点都不疼!”
他说的是真心话,和楚老师带来的这份巨大的安心感和被保护的温暖相比,那点皮肉擦伤根本不算什么。
楚思媛仔细看了看他的伤口,确认只是表皮擦伤,才松了口气。她轻轻拍了拍大雄衣服上的灰尘,动作温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珍宝。
“那就好。”
她站起身,揉了揉大雄柔软的头发:
“以后如果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不要只是逃跑,要试着大声拒绝,或者找大人帮忙,知道吗?当然,老师希望不要再有下次了。”
“嗯!”大雄用力点头。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
楚老师看了看天色。
“早点回家吧。妈妈和哆啦A梦会担心的哦。”
“谢谢老师!”
大雄乖巧地道谢,但脚步却没有立刻移动。他仰起脸,好奇地问:
“老师,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呀?”
这个时间,老师通常不会在这个住宅区出现。
楚思媛微微一笑,指了指不远处静香家那栋漂亮的房子:
“因为今天是去静香家家访的日子呀。”
“静香家……”
大雄的脸唰地一下红了,听到静香的名字,他立刻想起了某件一直放在心头的事。
他犹豫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眼神飘忽,脸颊越来越红。
“那个……老师……”
他小声开口,声音细若蚊蚋。
“嗯?怎么了,大雄?”
楚老师耐心地弯下腰,侧耳倾听。
大雄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猛地从自己裤子的口袋里掏出一个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淡蓝色信封。
信封上用有些歪斜但很认真的字迹写着:
给静香。
他双手将信封递到楚老师面前,头埋得低低的,根本不敢看她的眼睛,声音因为紧张而结结巴巴:
“老师,你……你能不能……帮我把这封信交给静香呢?我……我不好意思当面交给她……”
楚思媛的目光落在那封信上,又看看大雄红得像熟透苹果的脸蛋和几乎要冒烟的头顶,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促狭的笑意。
她没有立刻接过信,而是故意用带着调侃的语气,轻轻地问:
“怎么?是写给静香的……情书吗?”
“轰——”
大雄感觉自己的脑袋都要炸开了,脸颊烫得可以煎鸡蛋。
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但想到静香,想到自己的决心,他还是鼓足了残存的勇气,用力点了点头,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嗯……嗯……那个……那天我用哆啦A梦的道具写了信给静香。但是静香说……她更希望我自己亲自写给她……所以我就尝试着自己写了一封信……写了好久,改了好多遍……”
他越说声音越小,但那份笨拙的真诚却毫无保留地传递了出来。
楚思媛脸上的调侃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欣赏和鼓励的笑意。
她伸出手,郑重地接过了那封还带着大雄体温和汗意的信,小心地放进了自己随身携带的米白色帆布包里。
“没问题哦!”
她的声音恢复了平常的温柔,却又多了一丝特别的暖意:
“老师保证,一定会亲手交给静香的~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对吧?”
她朝大雄眨了眨眼,那俏皮的模样瞬间驱散了大雄大部分的羞涩和紧张。
“谢谢老师!”
大雄终于抬起头,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又充满期待的笑容,眼睛亮晶晶的。
“快回家吧,路上小心。”
楚老师再次揉了揉他的头发。
“老师再见!”
大雄用力挥了挥手,然后转身,朝着家的方向,脚步轻快地跑去。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那影子仿佛也带着欢快的韵律。
楚思媛站在原地,目送着大雄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的拐角。
她低头,从包里拿出那封淡蓝色的信,手指轻轻抚过上面稚嫩却认真的字迹,脸上浮现出一个复杂而温柔的笑容。
有对纯真情感的守护,有对少年心事的理解,或许,还有一丝对自己遥远过去的淡淡怀念。
她将信仔细收好,也转身,朝着静香家的方向走去。
晚风拂起她的发丝,夕阳的余晖为她周身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
而在跑回家的路上,大雄的心依然在怦怦狂跳,混合着交托出心事的轻松,和对静香反应的忐忑期待。
他不知道静香看到那封完全由他自己一笔一划写出来,或许笨拙但绝对真诚的信后,会有什么样的表情,会给他什么样的回复。
紧张,兴奋,羞涩,期待……种种青涩的情感,如同这个夏末傍晚的风,温柔地包裹着他,将他送向那个有哆啦A梦等待的家中。
至于那封承载着少年最真挚心意的信,将会由那位最温柔可靠的骑士,送往它注定要去往的,同样温柔的女孩手中。
故事的下一页,正在这渐起的晚风和渐浓的暮色中,悄然等待着被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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