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伏诛已过三七,临安城的春意渐浓。保和堂后院,陆明远正在移栽新苗,泥土的气息混着药香,在晨光中氤氲开来。
师父,太医院送来帖子。小学徒捧着烫金名帖,面上带着几分惶惑,说是请您出任院判。
陆明远净了手,目光掠过帖子上熟悉的徽记:太医虽去,余威犹在。
林素问从药架后转出,肩伤已愈,但眉宇间添了风霜:今早枢密院议政,有人提议清查太医旧部,名单上有十七人。
树倒猢狲散。赵瑗跨进门来,朝服未换,但父皇认为,此时不宜大动干戈。
三人在石桌前坐下,阿青奉上新茶。茶烟袅袅中,陆明远注意到赵瑗袖口沾着些许金色花粉。
殿下从何处来?
方才去探望了婉容的遗孤。赵瑗叹息,那孩子在尚仪局当差,今日竟在整理遗物时昏厥。
陆明远神色微凝:可否让臣一探?
尚仪局偏殿内,年轻女官面色潮红地躺在榻上。陆明远诊脉时,发现她指尖泛青,与当年林妃中毒的症状极其相似。
朱颜改的变种。他银针刺穴,女官呕出黑血,但剂量轻微,似在试探。
林素问检查女官的妆奁,在胭脂盒底发现暗格:看来有人不死心。
胭脂盒内的毒药经过改良,遇热才会发作。陆明远连夜化验,发现其中掺了南海珍珠粉——这是贵妃专用的贡品。
莫非贵妃也...赵瑗欲言又止。
贵妃杨氏是杨文渊的远房侄女,入宫三年并不得宠。陆明远记得,太医名册上她的名字旁画着问号。
为查明真相,他假借请脉入宫。贵妃正在赏玩新贡的珊瑚,见陆明远到来,特意屏退左右。
本宫近日心悸难眠,贵妃伸出皓腕,劳烦陆大夫。
诊脉时,陆明远察觉她脉象浮滑,分明是服用了避孕药物。更蹊跷的是,她枕下藏着一本《心经》,书页间夹着干枯的七星海棠。
娘娘这花...
是家父所赠。贵妃神色如常,说是能安神。
退出宫殿时,一个小宫女塞给陆明远香囊,低声道:娘娘每夜子时都会焚香祝祷。
是夜暗查,果然见贵妃在偏殿焚香。香炉中飘出的烟气在空中凝成蛇形,久久不散。
是金国巫术!随后赶到的林素问惊道。
然而当禁军冲入时,贵妃已悬梁自尽。遗书只有八字:负尽恩义,唯死谢罪。
贵妃之死在宫中引起轩然大波。太后下令彻查,却在贵妃寝殿发现更多疑点。
你们看这些书信。赵瑗展开密信,时间都在太医伏诛之后。
信上字迹与贵妃绝笔截然不同,内容更是惊人:金国要求她毒杀皇子,制造皇室动荡。
她既已赴死,为何还要留下这些证据?林素问不解。
陆明远检验贵妃遗体,在她发间找到细如牛毛的银针:有人用针法控制她写下遗书。
针法精妙,与太医一脉相承。更可怕的是,银针上淬的药与女官所中之毒同源。
太医还有传人!众人恍然。
根据银针材质,他们追踪到城北铁匠铺。老板回忆,月前有个戴帷帽的女子来定制特制银针。
她右手只有四指。铁匠比划着。
这个特征,让陆明远想起师门旧事:师父曾逐出一个叛徒,那人的右手正是在试药时溃烂截肢。
是师姐妙手仙姑...
妙手仙姑苏半夏,二十年前因偷习禁术被逐出师门。传闻她投靠金国,成为完颜亮的座上宾。
若真是她,就麻烦了。陆明远翻查医案,她用毒之技,更在太医之上。
果然,三日后临安突发怪病。患者先是皮肤溃烂,继而癫狂伤人,最后在极度痛苦中死去。症状与薛素问的药人相似,但发作更快。
她在试药。陆明远检验尸体,想造出更完美的杀人工具。
疫情迅速蔓延,保和堂人满为患。陆明远发现所有患者都曾饮用过同一口井的水,并在井壁找到特制的缓释药囊。
看这药囊的编织手法。林素问细察,是宫中的双面绣。
追查绣线来源,线索指向浣衣局。那里有个老宫女擅此技艺,但已失踪三日。
在老宫女住处,他们找到半幅未完成的绣品。图案是展翅的凤凰,但凤首却是蛇头!
这是...金国的图腾!赵瑗震惊。
更令人不安的是,绣品旁放着本破旧的《金刚经》,书页被药物浸泡过,触手即溃。
经书上的毒药遇水则溶,通过皮肤渗入人体。陆明远立即查封所有流出的经书,但已有数百僧侣中毒。
她在试探毒药的传播途径。陆明远配制解药,下一步恐怕要在水源下毒。
为防万一,韩世忠派兵把守各处水井。然而第三天,怪事发生了——看守水井的士兵接连昏睡,醒来后记忆全失。
忘忧散陆明远查验后断言,此毒能让人迷失三日记忆。
林素问在井边发现特殊的香灰,与贵妃焚香的余烬相同。循着香气追踪,他们在城南贫民区找到制毒作坊。
作坊内,老宫女正在调配新药。见到众人,她毫不惊慌:老奴等候多时了。
苏半夏在何处?赵瑗厉声问。
老宫女轻笑:仙姑无处不在。
她突然吞药自尽,尸体迅速腐烂。陆明远抢救不及,只在她的指甲缝中找到些许金色粉末。
是金沙...他想起明州港的商船,他们的物资来自海外!
明州港的暹罗商船早已离港,但根据船籍记录,同样标志的商船每月都会来访。
查这些船的货物清单。韩世忠下令。
水师在海上拦截了一艘可疑商船,在底舱发现大量金沙。更令人震惊的是,船员都是宋人打扮,但耳后都有蛇形刺青。
他们是海东青船长狂笑,大金的水师!
审讯得知,金国在海外岛屿建立了基地,通过商船往来传递消息和物资。最近一批运来的,正是改良毒药所需的特殊药材。
必须摧毁这个基地。赵瑗决意出海。
陆明远却盯着船上的航海图出神:你们看这个岛屿的形状...
岛屿轮廓酷似蛇头,与绣品上的图腾如出一辙。而根据标注,岛上不仅有码头,还有完善的防御工事。
这是他们的老巢。林素问握紧剑柄。
出征前,陆明远特意配制了各种解药。阿青默默帮他整理药箱,忽然道:先生,我梦见岛上有片红树林。
红树林?陆明远想起什么,可是开着蓝花?
您怎么知道?
那是制作醉仙桃的原料...陆明远面色凝重,看来他们在那培育毒草。
十艘战船乘风破浪,赵瑗亲自督战。陆明远立在船头,海风带着咸腥气息。
第三日,前方出现岛屿轮廓。正如航海图所示,岛形如蛇头,峭壁上可见巡逻的守卫。
不能强攻。韩世忠观察地势,西面有处暗礁,或可潜入。
是夜,陆明远与林素问带精兵乘小舟靠近。穿过暗礁区,果然发现隐蔽的入口。
洞穴内灯火通明,数十个药师正在忙碌。空气中弥漫着奇异香气,闻之令人头晕。
闭气!陆明远分发解药。
他们悄悄制伏守卫,换上他们的衣服。深入洞穴,景象令人毛骨悚然:牢房里关着数百宋人,正被强迫试药。
他们在造新的药人...林素问咬牙。
在最深处的石室,他们终于见到苏半夏。这位传说中的毒仙姑正在炼丹,炉火映着她妖艳的面容。
师弟,久违了。她头也不回,师父若知你今日成就,定会欣慰。
师姐收手吧。陆明远银针在手,毒术终是害人之物。
苏半夏转身轻笑:你怎知我不是在救人?
她拍开丹炉,里面滚出的竟是解药!
我在研制解药。苏半夏指向牢房,这些人都中了金国的蛊毒,唯有以毒攻毒可解。
陆明远查验丹药,确能克制蛊毒。但药性猛烈,服用者会武功尽失。
金国要的是听话的奴隶,苏半夏冷笑,我要的是活命的人。
她坦言自己假意投靠金国,实则为解救被掳的宋人。这些年在海外建立基地,就是为了研制解药。
但你用的手段...林素问质疑。
非常之时用非常之法。苏半夏打断,若按部就班,这些人早成了行尸走肉。
她展示密室的档案,记载着数千被救者的姓名。其中不少是边关失踪的将士。
完颜亮很快会发现,赵瑗沉吟,必须尽快转移。
正当众人商议时,警报突响。金国战船包围了岛屿!
看来有人告密。苏半夏冷笑瞥向随行士兵。
混战中,一个士兵突然挥刀砍向赵瑗。林素问及时格挡,撕开他的伪装——竟是玄玑道人的弟子!
金军攻势凶猛,洞穴入口即将失守。苏半夏启动机关,整座山体开始震动。
我带人断后,她塞给陆明远药方,记住这个配方,或许能救更多人。
陆明远还要再说,被她推开:快走!山洞要塌了!
众人从密道撤离,回头只见火光冲天。苏半夏与金军同归于尽,这个亦正亦邪的一代毒仙,最终选择与自己的罪孽一同埋葬。
回到战船,陆明远展开药方。上面不仅记载着解药配方,还有金国在各处的据点位置。
她用这种方式赎罪...赵瑗叹息。
在返航途中,他们救起个落水的金国军官。他供出重要情报:完颜亮正在训练新军,准备秋后大举南侵。
这次他们要水陆并进。
陆明远却注意到军官颈后的印记:这是...控心蛊的标记!
原来金国高层也被下了蛊,完颜亮通过蛊虫控制将领。这个发现,或许能改变战局...
保和堂内,陆明远对着药方出神。苏半夏的配方精妙绝伦,但需要一味特殊的药引——中蛊者的心头血。
若要取得完颜亮的心头血,林素问擦拭长剑,唯有生擒。
赵瑗在沙盘前推演战术:秋汛将至,或可利用水攻。
窗外,夏雨初歇。阿青在院中晾晒药材,忽然指着天空:先生,有信鸽。
鸽子腿上绑着密信,字迹娟秀:七夕之夜,姑苏城外,故人相候。
是苏半夏的笔迹!陆明远震惊,她没死?
林素问检查信纸:或许是个陷阱。
但信纸边缘的金色花粉,与他们在岛上所见完全相同。
无论如何,都要一探。陆明远收拾药箱,或许这是终结一切的机会。
暮色中,马车驶出临安。陆明远望着渐远的城楼,知道这场持续多年的明争暗斗,终于要迎来最终的较量。
而姑苏的月色下,等待他们的将是更深的谜团,与更险的杀机...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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