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下旬的天气已经冷了起来，与去年相比，却又暖和了不少。
按照李世英的记忆，从七十年代以来，气温似乎是逐年上升的，七十年代冬天常有的能够淹没膝盖的大雪，到了八十年代就渐渐少了。
两个人这一次的准备很充分，带了棉被，裹上了棉大衣，戴着厚棉帽，带了一个装水的密封木桶，李世英还把老爹从老家带来的那个鏊子带上了，顺便带了半袋子面粉。
从宁远县到市区，差不多两百公里，马车要走两天，所以他们肯定得在半路上露宿或者借宿的，不过顺着国道走，道路也方便，更不用担心吃饭问题。
于是第一个晚上，两个人就在西边种羊场孙祥会的叔叔家里借宿了一晚，然后便接着上路。
这两年218国道上来往的大货车也多了起来，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能看到差不多十来辆，基本都是拉着伊犁河谷的粮食、肉类、蔬菜，往天山北面各个城市运送而去的。
两个人轮流赶马车，现在就轮到了李世英，孙祥会躺在车架子上，羡慕地说：“等以后有钱了，我能开这么一辆大车，就心满意足啦！”
“那肯定会有的。”李世英的语气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乐观。孙祥会便爬了起来，点了根烟：“不怕你笑话，我还在老家的时候，就特别想当个大车司机，开着车到处拉货，满世界跑一遍，多好啊！”
“我小时候就特别想当个火车司机，俺老家旁边就临着京广铁路，小时候看到火车路过，我就站在田边数有多少节车厢，还跟人跑着扒火车，有一次跟着两个大孩子爬上去，又被赶下来，回家都走了几里路。”
“那你回家咱叔不得动手？”
“可不是么，挨了好一顿揍啊！”
俩人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似乎将深秋的寒冷都驱散了。
沿着国道进入巩留县后，两个人又碰到了一辆方向相同的马车，也是两个年轻人赶着的，于是中午时分，停在国道南侧伊犁河边休息的时候，孙祥会便凑了过去。
一打听，俩人是74年从四川到边疆来的，落户在本县的十月公社，这一次是去市里办点儿事。
于是四个人聊着天，心照不宣地明白了对方在干什么，便渐渐放开了戒备，畅所欲言了起来。
两个十月公社的年轻人是兄弟俩，都来自四川广元，既然聊明白了彼此是做什么的，兄弟俩也不再隐瞒，他们跟李世英俩人的想法一样，都是准备去市里进些商品回去卖的。
“那咱们结个伴，一起走啊！”孙祥会笑呵呵地发出邀请，反正离着两个县，彼此又没有竞争关系，都是顺路，就当认识新朋友了。
“要得嘛！”兄弟俩也很豪爽，主动分些干粮，但李世英摆了摆手：“我们带着吃饭的家伙什呢，你们也来尝一尝啊。”
他们就在路边支起了石头灶，捡了枯树枝当柴火，用带来的搪瓷盆和了面，李世英就开始摊煎饼，然后就着咸菜吃。
两个四川小伙子大约也是第一次见到河南人是这么在野外吃饭的，都觉得很有趣，于是一顿简单的野外午餐就这么开始了。
吃过饭，李世英又烧了一锅开水，每个人的水壶都灌满了热水，四川兄弟的老大感叹地说：“二回再出门，我们也这么弄！”
把火堆泼灭，两辆马车便再次上路，一路上前后走着，聊着天，便愈发熟络了起来。
天黑的时候，他们已经赶到了伊宁县的反修公社，略一商议后，便干脆在路边的树林里夜宿一晚上。
刚把火堆升起来，一个骑马的中年人路过，勒住马儿，好奇地问：“你们是从哪里来的？怎么住在这里？”
孙祥会迎了上去，递了一支烟，简单说了一下，那中年人顿时笑了起来：“都是河南老乡，夜里太冷，走，跟我去家里住。”
孙祥会连忙拒绝，总归是两辆马车四个人，他也不想麻烦人。那中年人邀请了半天，便说：“那你们等会儿，我给你们送饭，晚上总得吃热的，等着啊！”
过了半个多钟头，他果然骑马带着马灯又回来了，提着一个老式的木制食盒，送了一大盆热腾腾的面条，还贴心地带了四个碗和四副筷子。
他凑在火堆旁，笑着说：“你们先吃饭，凉了就不好吃了。你们要是实在不肯跟我回家里住，那边有我们大队的玉米杆，抱过来挡挡风也是好的，随便用！”
等到四个人吃光了一盆面条，中年人抽着李世英递的烟，问：“吃饱了没有？不够我回家再送！”
四个人连忙说吃饱了，中年人便带着孙祥会，赶着马车，拉来了一车的玉米杆，这才带着食盒骑着马离去了。
用玉米杆简单搭了两个小窝棚，几个人便在野外凑合了一晚上。凌晨时分李世英就被冻醒了，起身将快要熄灭的火堆又续上，结果其他三个人也都醒了。
“我带了酒，都整上一大口，再睡一会儿。”孙祥会掏出个酒瓶，大家挨个喝了一大口，又缩回小窝棚里昏昏沉沉地睡去。
再次醒来时，天已经亮了，于是李世英烧了一锅热水，几个人就着干粮咸菜吃了早饭，将玉米杆都还了回去，然后再次上路。
秋日的阳光驱散了夜晚的寒冷，上午的时候，他们终于进入了市区。
“你们三个去逛，我看着马车。”李世英主动留下，四川兄弟对视了一眼，便点了点头，他们没有像李世英俩人那样带了那么多东西，有孙祥会跟着，也不怕被李世英偷了马车赶走。
于是李世英便在路边抱着枪坐着，他注意到还有不少马车也停在了附近，显然下面各个县、公社里有他们这样想法的人并不少。
不远处的一辆马车上，也坐着个中年人，同样抱着一杆枪，看到李世英望了过来，他和善地点头示意，显然知道这都是同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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