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下着大雪，屋内暖暖和和、其乐融融。
李世英从院子东面的兔舍小跑了回来，站在门口拍打着身上的雪花、跺着脚，正在学步车里推着小木车到处跑的李今越看到老爹的动作，也跟着跳了跳。
叶娟的兔子养殖业，已经从最初的一对长毛兔发展到了二十多对，于是院子东面也砌了一间兔舍，为了保暖，李世英还在里面放了个铁皮炉。
戴着围裙的叶娟从厨房探出头来：“快来看看我的枣山造型怎么样？”
前些天叶娟跟婆婆聊天说话，听说了婆婆老家豫北的一个习俗，那就是腊月二十八蒸枣山花馍，便仔细询问了一番，这两天就在厨房里忙活着打算先试着做一个出来。
李世英其实也没见过枣山，他也听母亲提起过，但先前在老家的时候家里穷，过年哪里有多余的白面用来蒸花样，便笑着说：“来咯！”
厨房被收拾得很干净，厨桌上高粱杆做的蒸馍篦子摆着一个三层的莲花型馒头，代表叶子的小面饼都用筷子细细压出了纹路，代表花朵的圆片中间都镶着一颗去了核的红枣，四瓣三叶造型上堆叠着五朵花瓣，中间还有个花骨朵。
“真漂亮！”
李世英觉得自家媳妇儿当真手巧的很，由衷地夸赞了起来：“红白相间，讲究！”
叶娟用厨布擦了擦手，从围裙的兜里掏出笔记本：“我按照婆婆的说法画了好几个造型呢，这个枣山大概三斤多，还有五斤、十斤重的枣山，以后有机会试一试！”
她的左手手指上多了一枚金戒指，是老妈从老家带回来的，两个儿媳妇一人一个。李世英没好意思告诉叶娟这戒指的来历，叶娟一直以为，是李家还是地主的时候自家婆婆的嫁妆呢。
其实这是当年老爹二婚，送给母亲了一个金手镯，后来老爹被定为地主成分，被抄了一回家，家里稍微值钱的家具都被同村人给抢走了，老妈只偷偷私藏了这个金手镯，埋在了自家老屋的墙根。
这一次回老家，老妈和老爹俩人趁着夜色给挖了出来，找了同公社一个金匠，熔了之后打成了几枚金戒指，又从老家带到了边疆。
为此李世英还开玩笑地问自家老爹，有没有像那些真正的地主老财一样，破四旧、被抄家前，把一些值钱的古董、金银首饰、玉器啥的偷偷丢进井里或者埋起来。
老爹没好气地回了三个字：“想屁吃！”他老李家若果真在解放前那么有钱，这一大家子人又是另外一种活法了。
这天黄昏时候，叶娟精心制作的枣山花馍便出了锅，李世英提着菜刀舍不得切开，实在是这蒸出来的馍馍太漂亮了，像是一件艺术品。
叶娟却有些不满意，她觉得这花馍蒸出来后太虚，造型便不那么紧凑，毫不客气地摘下花骨朵，抱着女儿喂了起来。
然后第二天，大嫂就抱着李光远到了家里，李世英负责照看小侄子和女儿，两妯娌就钻进厨房研究了起来，既然得了婆婆的心意，两个儿媳妇儿便打算赶在除夕之前各自蒸一个造型漂亮的枣山花馍出来。
于是堂兄妹俩就坐在火炕上玩着积木，积木不是花钱买的玩具，而是先前大哥回老家县里逛百货公司看到有卖的成套玩具，便要了一盒仔细观摩了许久。
又因为他只看没有花钱买下，还被售货员黑着脸骂了好几句。但李世德并不在意，回来后当做笑话说与朋友们听，孙祥会便告诉他另外一件事：宁远县供销社系统评选先进，六区公社的一个维族女售货员被选上了。
因为她服务态度良好，有个顾客连着更换了好几样商品没看中，便没有花钱买下，她也不气恼、不打人、不骂人，只是将那些商品又摆回到货柜里。
回到一大队家里的李世德便抽空做了两套积木，还细心地用砂纸把木刺、毛边都仔细摩挲了好几遍，一套送给小侄女李今越，一套给自家儿子玩耍。
李世英便乐呵呵地坐在火炕旁的躺椅上算着账，今年的除夕夜是阳历81年的2月4号，在春节前他们这些合伙人还打算再去市里进一次货。
去年春节前他们进的最后一批货仍旧是棉衣、厚布料、棉鞋、手套、帽子之类，却一直卖到了年后，所以今年李世英他们打算换成年货回来发卖。
该进哪些货，几个人还没有商量好，李世英觉得可以进一批鞭炮，但私人批量购买是需要经营许可类证件的，所以他们决定等天稍微晴了，先去市里看看再说。
买了汽车后，李世英他们一次进货卖货的周期便大为缩短，也不需要赶着马车在国道旁边过夜了，售货的范围也扩大了，东方红公社周边的两三个公社都在他们的商业覆盖范围之内。
而且他们又扩展了一个新业务，那就是替社员们带货，比如四大队有个熟识的社员弄到一张电视机票，去县里跑了三趟，每次去都是断货，于是李世英收取些跑腿费，在市里进货的时候排队帮他买了回来。
这固然很辛苦，但李世英和孙祥会都觉得是应该的，因为他们眼下这生意，说白了就是做熟人买卖，建立一个良好的口碑是很有必要的。
算完账，李世英抱着小侄子去屋外放水撒尿，就看到堂弟李世义和王威俩人顶着一身积雪嘻嘻哈哈地跑到院门外，伸手把木栅栏院门搬开，又缩着脖子朝屋子小跑了过来。
“赶快进屋，先烤火，喝杯热茶。”
这俩人是去四大队看电影去了，至于大白天放电影，是因为年底四大队算账统计了一年的收入，大队书记一高兴，就去公社请了放映员，在大队仓库里支起幕布，每天上下午两场，一共放三天。
李世义现如今就像73年到来的李世英那样，听说哪个生产大队放电影，哪怕隔了一二十里路也要跑去看，其实不是为了看电影，纯粹是年轻人喜欢凑热闹而已。
李世英把小侄子裹在大衣里，李光远探着头，好奇地顺着叔叔的目光看去，只看见南天山那里白茫茫一片，鹅毛一般的大雪正在满天满地地飘洒。
李光远觉得挺无聊，于是抱了抱叔叔的脖子，李世英笑了笑，便朝着屋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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