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汉中城外
再次视察军屯,陆铮的心情与几年前已大不相同。
那时更多是审视、是督促进度。
如今,他看着田间长势喜人的禾苗,看着那些肤色黝黑、却精神饱满的屯田士兵,心中多了几分踏实感。
陆铮信步走到田埂边,与一名正在歇息的老兵闲聊起来。
老兵认出了他,激动地要起身行礼,被陆铮按住了。
“家里还有何人?” 陆铮问道,语气平和。
“回…回督师,老家在河南,早没人了…婆娘和娃,前年逃难过来,如今也在屯里安了家。”老兵搓着手,有些拘谨,但眼中有着安定之色。
“能吃饱吗?”
“能!比在外面强多了!娃也能在义学认几个字…”老兵脸上露出了朴实的笑容。
看着这笑容,陆铮心中些许感慨。
这或许就是他这近十年搏杀,所换来的一点最实在的东西——让一部分人,能在这乱世中,有饭吃,有屋住,有一点微末的希望。
他想起天启七年刚来时,看到的惨状,心中稍感慰藉。变革的代价巨大,但终究是让这片土地上,多了一丝生机。
夜晚,内宅。陆安已经熟睡,小脸红扑扑的。陆铮和苏婉清在院中乘凉。
夏夜的微风拂去了白日的燥热。
苏婉清看着丈夫眉宇间化不开的凝重,轻声道:“夫君,可是又为北边的事忧心?”
陆铮摇摇头,握住她的手,目光却落在院中那棵他们搬入行辕时亲手种下的石榴树上,如今已亭亭如盖。
“婉清,你还记得我们刚成婚那会儿吗?仿佛还是昨日。”
苏婉清微微一笑,眼角的细纹在月光下依稀可见:“怎会不记得。那时你还在锦衣卫,虽也忙碌,却不像如今…如今连安儿想让你陪着放纸鸢,都难得有空。”
“是啊…” 陆铮叹了口气,“快十年了。安儿都会跑会跳了,我们…也都老了。”
陆铮摩挲着妻子不再细腻光滑的手背,“这十年,苦了你了。跟着我,担惊受怕,聚少离多。”
苏婉清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夫君说的哪里话。能陪着你,看着安儿长大,看着川陕一点点变好,妾身心里是欢喜的。
只是…妾身只盼着你莫要太过操劳,白了头发,伤了身子。”
夫妻间的默默温情,冲淡了岁月流逝带来的伤感。对陆铮而言,家庭是他在这孤独征程中最重要的慰藉和精神支柱。
近十年的风雨同舟,让他们之间的感情愈发深沉。
……
几日后,陆铮站在讲武堂的演武高台上,看着台下那些平均年龄不到二十岁、眼神炽热、充满朝气的年轻面孔。
陆铮仿佛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同样怀揣着改变世界的理想,只是那时的自己,更多是靠着一股来自未来的“莽劲”。
如今,他站在这里,不再是孤身一人。他有了追随他的军队,有了初步成型的制度,有了这些他寄予厚望的“种子”。
他感到一种责任,不仅仅是挽救大明,更是要将正确的理念、方法传承下去。
“你们很年轻,” 他的声音通过简易的传声筒在演武场上回荡,“比本督当年创立忠武军时,还要年轻!
你们是川陕的未来,是大明未来的脊梁!本督希望你们,不仅要精通战阵杀伐,更要明白为何而战!
要心存忠义,胸有丘壑,眼有乾坤!”
陆铮的话语,不仅是对学员的期望,也是对自己近十年历程的总结与升华。
他不再仅仅是一个“知道答案”的穿越者,更是一个试图在一片荒芜中开辟道路、培养继任者的开拓者与导师。
……
总督行辕书房
烛光下,陆铮合上最后一份关于春耕汇总的文书,指尖揉了揉眉心。
快十年了,从京师到川陕,案牍劳形似乎从未停止。
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那棵日渐繁茂的石榴树,不由得想起天启七年刚至此世时的惶惑,与如今肩扛一方的重担,心中感慨万千。
“三十岁了…”他低声自语,镜中鬓角早生的华发便是这近十年殚精竭虑的见证。
他不再是那个仅凭一腔热血和超前知识横冲直撞的年轻人,如今每一步决策都关乎数十万军民的生死,牵动着大明脆弱的国运。
次日清晨,陆铮召来了史可法 与孙应元。三人站在那巨大的川陕沙盘前。
“宪之,春耕已毕,社仓筹建之事需加紧。”陆铮手指划过沙盘上标注的各县,“此事关乎民心根基,务必选派清廉干练之人主持,账目必须清晰,绝不能让善政变成贪吏敛财之机。”
“下官明白。”史可法肃然应道,“已从讲武堂结业学员中,遴选了一批通晓文墨、品行端正者参与此事。
只是…陕西傅巡抚那边,对此事似乎不甚积极。”
陆铮目光微凝:“傅宗龙有他的顾虑,暂且不必强求。先将四川办好,做出成效,他自然会看到。”
他深知,整合川陕并非一蹴而就,傅宗龙的态度更需要耐心和时间来化解。
转向孙应元,陆铮问道:“讲武堂三期学员即将毕业,安北军与忠武军各部,军官缺额补充方案可已拟定?”
孙应元呈上一份名录:“回督师,已初步拟定。优先补充一线作战部队哨、队级军官。
只是…这些学员虽经严格操练,毕竟缺乏实战历练。”
“无妨。雏鹰终须振翅。”陆铮沉声道,“将他们放到老成将领麾下,以战代练,慢慢磨砺。
军官乃军队脊梁,此事关乎我军长远战力,不可懈怠。”
……
汉中,密室(数日后)
周墨林 风尘仆仆地从北京返回,带来了最新的各方情报。
“督师,京中确认,皇太极已彻底消化朝鲜,辽东诸将判断,虏酋今冬明春必有异动。
朝廷内部,主和之声又起,恐难有坚决抵抗之志。”周墨林语气凝重。
陆铮并不意外,皇太极绝不会坐视大明有喘息之机。“北虏之患,迟早要来。我军备战情况如何?”
“安北军五万已按计划完成轮训,军械粮草储备已达七成。
忠武军各部驻防要地,随时可动。只是…”周墨林略有迟疑,“陕西傅巡抚麾下边军,调动协同仍需时日沟通。”
“傅宗龙那边,我亲自写信与他分说利害。”陆铮道,随即又问,“流寇方面有何动向?”
“李自成残部仍困守商洛,缺粮少械,已派人与张献忠联络,似有合流之意。
张献忠自上次惨败后,元气未复,目前主要在湖广北部劫掠,暂无西犯迹象,但其动向需密切关注。”
陆铮沉吟片刻,下达指令:“令曹变蛟 加强对商洛山的封锁,可适当放宽招抚条件,分化瓦解。
令贺人龙、周吉遇 提高警惕,严防张、李二贼铤而走险。所有情报,务必及时互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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